門派裏關於他的傳聞不少,其中便有一條說他哪怕與人一同執行門派任務,也一副獨狼樣子,對隊友漠不關心,甚至還有可能在被妨礙了的時候切碎隊友。
但他卻讓啾啾陪他。
而啾啾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並不排斥畏懼。
溫素雪清月淡雪般的眼睛倒映着他倆的身影,有些茫然,有些失神。
啾啾個子不高,站在鍾棘身邊差距更是懸殊。他倆關係似乎不錯,還很有默契,這讓溫素雪生出許多不甘。
那種不甘細線似的纏在心上,勒出澀澀的苦。
仔細想想,溫素雪十歲以後便一直與啾啾在一起了。焦火山那半年是他們唯一分開的半年——因爲他自以爲是地同意把啾啾分配到那裏。
然後,啾啾在那裏戰鬥修煉,學會了新的招式,交到了新的朋友。
想來鍾棘就是其中一員。
不過,最讓溫素雪緊張的是,他從啾啾眼睛裏看到了他熟悉的異常。
她以前接近他的時候也那樣,明明長了一張很好拿捏的乖巧認真臉,卻有着與她外表不符的的強硬,步步緊逼,慢慢侵佔。
這個認知讓溫素雪心裏的線頭一抽,勒得更緊,他心臟懸了起來,吊在空中,每一次跳動都壓抑不已。
“我也去。”少年上前一步,沉聲道,“我同你們一起去。”
聞言,衆人都是一怔。
“哈?”
鍾棘那瑞鳳眼斜斜看過來,比他的刀更瀲灩,比他的刀更銳利。
他想和鍾啾啾一道,不代表他願意和這些實力不足礙手礙腳的拖油瓶一道。光是想象一下他們以後會在戰鬥中給他帶來的災難,他就忍不住想就地處決。
溫素雪還是固執地重複:“我也一起去。”
不是,你去幹嗎呀。
陸雲停想讓他給那對酸臭的雙修男女讓點私人空間,但轉念一想,又尷尬了:“說起來,我要去的祕市,也在南邊。”
鍾棘:……
“對。”棠鵲及時出來打了個圓場,她現在心裏不知所措,勉強笑笑,“我與溫、溫素雪回門派,當然要往南走。”
說完不知不覺看了溫素雪一眼,情緒複雜。
“還有我家。”喬曉曉插嘴,“也向南。”
鍾棘:……
也就是說,這裏所有人,都要與他們一道,一時半會兒分不開。
鍾棘不開心了。
最關鍵的是,這些人鍾啾啾都認識,她絕對不會允許他隨便殺掉。
不能殺掉。
少年張了張嘴,連一向囂張的犬牙都透着絕望,枯站了幾秒,乾脆一把撈過啾啾,轉身就走。
那道紅色的光宛如閃電,眨眼工夫便消失在衆人視野中。
要追已經來不及了。
畢竟鍾棘是個小怪物,修爲也好,身體能力也好,都是他們當中最強的。
溫素雪頜線繃得很緊,定定看着那邊。
“走罷。”
……
鍾棘一路帶啾啾飛到陵應城。
凡塵市井,熙熙攘攘。小販時不時拖長嗓子吆喝一聲,充滿了煙火味兒。
他們站在陵應城最高的屋頂上。
啾啾發現小鐘師兄是真的很喜歡高處。這會兒她環視一圈,不太理解:“我們在這裏做什麼?”
小鐘師兄還在鬱躁:“等人。”
“等人?”
“等你的朋友。”他言簡意賅,“不是要到祕市去嗎?”
“嗯。”啾啾想了一下,雖然小鐘師兄很厭惡,但還是乖乖在這裏等着了。他真的很有趣。
啾啾用手指碰了碰他按在屋脊上的手,“鍾棘。”
“啊。”
“你爲什麼這麼討厭人?”她問。
少年一愣。
片刻後,漂亮的眼眸別開,落在不遠處的牌匾上,明顯不高興。
“因爲人越多,惡意就越多,戾氣也越多。”
他頭會疼,會不自覺涌出殺欲。
還有——
會讓他想起裏三層外三層,圍着他拍手起鬨,哈哈大笑的場景。
或是老人抱着小孩,或是男人帶着女人,闔家歡樂、其樂融融。
彼時連話也不太會說的小少年怒視着那些人,只覺得他們的臉、他們的笑都壓在心頭,遮天蔽日,惡意濃烈。
然後,班主的長鞭甩在他背上、腰上、脊樑上,響聲嘹亮。
小少年被打得低頭悶哼,半跪在地,遍體鱗傷。
他是個怪物,生命力驚人,不必憂心打壞他。
“我讓你給我表演!”班主大吼。
猴戲、鳥戲、馬戲。
小少年渾身是血,不知道自己算什麼戲。
但他知道,他也像野獸一樣,被一圈又一圈的人,圍觀戲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