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發生在張夫人給玲瓏端送子湯當天,但根據我這段時間打探到的消息來看,張夫人應該和那場火沒關係。”喬曉曉說。
陸雲停頓了頓,面色詭異,用一種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她。
這段時間喬曉曉也經常用毛骨悚然的目光盯啾啾。
陸雲停知道自己二人打了那一場戰鬥後,人心會發生改變。
事實也的確如此,府上人看他們的目光都發生了改變,有人熱切、有人期待,還有之前的黑皮姑娘,看向啾啾的目光是無地自容。
但陸雲停想不明白喬曉曉的目光是幾個意思。
她並不和他們說話。
這很正常,市井中的小野貓本來就不夠大度,看見有人比她厲害,搶了她風頭,會覺得自卑不服氣,敵視他們,撓幾爪子,都很正常。
但喬曉曉就只是站得遠遠的,又一種又羞憤又狂熱的目光注視啾啾。
這還是戰鬥之後,她第一次主動來和他們搭話。
被陸雲停冷颼颼地一看,她到底瑟縮一下,別開了臉,有些不由自主的畏懼。
啾啾沒太在意喬曉曉的態度,坐在了遊廊的臺階邊。
陸雲停像只猴兒一般蹲在她身側:“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
啾啾想的很多,她整理了一下,才聲音平緩地報告出來。
“第一,玲瓏屋裏殘留的魔氣和靈氣是哪裏來的?”
“第二,如果玲瓏是修士,爲什麼沒能逃過火災?她真正的死因是什麼?”
“第三,如果是她腹中胎兒化魔,那爲何和作祟的小孩子年齡不符?”
“第四,爲什麼攻擊我們的魔物不是小孩,卻是鳥?”
張府中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已經超過了兩個小朋友的理解範疇——他們這個年紀,在修真界裏確實是小朋友。
陸雲停惱火地抓着頭髮。
“我只是想過來簡簡單單打個架賺點錢用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祕市,可以把凡人的錢換成靈石。爲什麼要讓我遭受這些。”
他仰天長嘆,抱怨得太接地氣。
喬曉曉攥了攥手,突然問:“那個魔物還會攻擊我們嗎?”
“不清楚,多半會吧。”陸雲停還在沮喪。
“我、我在藏雀山,有一個很厲害的朋友。”喬曉曉慢慢道,“我用她給我的傳音符拜託了她,拜託她明日來幫忙。”
“唔,”陸雲停挑了下眉,一點也不害臊,“讓她多帶些人來,我們可能打不贏。”
這個人根本不打腫臉逞能裝英雄的?喬曉曉愣愣的:“我會告訴她。”
啾啾好半天沒吭聲了,只是盯着他們前幾天佈下的這個陣眼發呆。
“姐……啾啾。”
陸雲停結巴了一下,他還不習慣叫她啾啾,但是啾啾說她不想要男妹妹。
不要男妹妹。陸雲停很惆悵,所以不可以叫她姐姐。
啾啾“嗯”了一聲。
“你又在想什……”陸雲停頓了頓,電光火石間突然猜到什麼,瞬間睜大了渾圓的眼睛,表情錯愕,“等等,你不會還想着要進造影園吧?!”
“嗯。”
“你瘋了?那些魔物已經明顯對我們有敵意了!”陸雲停差點叫出來。
啾啾又“嗯”了一聲,片刻後站起來,已經拿定了主意,對上陸雲停怔忪的視線。
“我要去看看,就現在。”
她一臉鄭重。
陸雲停:……!!!
別看鍾啾啾這人模樣乖巧,不管別人說什麼都認真在聽,一臉會被人輕易操控的弱小無害,但她心裏絕對住了個瘋批。
這簡直比他們沂山派還瘋!
她不要命了?!
陸雲停急躁地在照影園門口走來走去。
啾啾已經進去了,現在整個照影園都被濃郁的魔氣籠罩,連凡人都能看清楚,彷彿地底連絲糾纏而起的巨大的圓形巢穴,黑色雲氣縈繞在上方,旋轉流走。
根本看不見啾啾身影。
陸雲停咬了咬牙,心一橫,也擡腳往裏面走。
“你站在門口等我就好。”上面傳來啾啾的聲音。
她能看見他?
“你沒事吧?”陸雲停問。
“沒事。”啾啾手指動了一下,慢慢從劍柄上拿下來。
——沒事,就是魔氣鋪天蓋地,鋼針似的往識海里面鑽,疼痛得讓人想撲騰翻滾,不需片刻就頭痛欲裂。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痛,比上次她被抽出神識還要痛。
像是有銳利的刀在來回切割她的靈魂,帶着暴戾的鐵鏽,一寸一寸腐蝕她心底最陰暗的地方。
讓她想要把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切碎,去釋放那股壓抑的躁動。她想殺個什麼東西,人也好,魔物也好,殺了才能舒服一點。
多一個人進來就是多一份危險。誰也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暴戾,最後開始自相殘殺。
不過萬幸,劇痛之下,沒有任何魔物攻擊她。
甚至,還退散了一些魔氣,彷彿歡迎她似的。
啾啾繼續往上跳。
……
從照影園出來,少女眼睛下已經被惡欲燒出了一抹躁狂的紅,在她雪白的臉上格外顯眼。
但是,又很和諧——好像這樣纔是真正的鐘啾啾。
陸雲停怔怔看了她一會兒,才垂眸去瞧她手上的東西。
啾啾直接抱了個鳥巢出來,簡直有勇氣,闖了魔物巢穴,還偷了別人家。
果然乖巧的皮囊下是個瘋子。陸雲停想給她跪了。
“姐……”他沒忍住,喊錯一聲,“這又是什麼?”
“去找張府人。”啾啾平靜道,“這巢穴裏——”
“是一副小孩子的骸骨。”
***
事情的走向已經完全猜不透了,張順成和張夫人趕到的時候,陸雲停彷彿一隻失去夢想的鹹魚,掛在椅子上,一臉茫然。
外面的世界好複雜哦。
好他媽複雜哦。
想回沂山。
雖然沂山派平時也爾虞我詐,但不用像正道人士一樣去想“這個人爲什麼要殺我”“我做錯了什麼嚶”“我好難過好沒頭緒”。因爲沂山派衆人明爭暗鬥只有一個目的——剿滅對方,得到提拔。
外面世界這些愛恨情仇,根本想不明白啊。
啾啾也不太想得明白,目前手上線索還是太少了。等張順成和張夫人一臉驚詫看完那具骸骨,確信他們不知情後,她纔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