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之惑》
“你等等！”季潤芝喊住遠處的袁森。
那刻，四樓爛尾的大廳因爲那堆方子木的燃盡，已經顯得很暗了。
袁森高瘦的身影站在那裏，紋絲不動地看着她。
“錢我給你，你不要去找郭芙蓉了。”季潤芝的士氣低落了下來，“算我求你。郭家現在夠亂的了，算我求你。”
“呵……”袁森聽後，嘴角扯出一絲冷笑，眼神也慢慢地越來越冰冷，如黑夜中一頭巨狼般盯着季潤芝說：
“你們郭家是家，我袁家不是家嗎？還是說王陽和蘇晴的家不是家！？季潤芝，我奉勸你一句，在你腦子還不夠清醒的時候，不要亂說話！我們這些人雖然比你們窮，但是，我們更知道家的概念是什麼！可現在，那麼好的家，都被你們郭家養的畜生破壞了！你還有臉說你們郭家亂了……”
話畢，袁森藉着那還泛紅的火堆，看到劉淼眼眶中含着淚花。
袁森最後的那一絲痛，被那淚花抽走了。
曾經，袁森當惡少的時候，經常打架。
別人打了他，他要打回去。
他偶爾惹禍，別人也會報復他。
那時候，他就明白了一個看似簡單卻又深刻的道理。
——人爲什麼會報復？
——因爲，人被欺負了，會產生“恨”！
只有當報復成功之後，那徹骨的恨纔會慢慢消失。
今夜，當看到劉淼跪在郭啓濤身邊，望向他的眼中泛起淚花的時候，他對劉淼的恨忽然就消失了……
從曾經的年少愛戀，到相約步入婚姻，從生下夢夢，再到她的出軌……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報復結束之時，都結束了。
報復達成之日，便是恨意消解之時。
恨意消盡……
愛也消盡。
轉身，下樓。
隻身沒入了黑夜之中。
————
龍城的夜，又黑了幾分。
偏遠的城北開發區，出租不好打。
半個多小時裏，他看着救護車過來，又離開。可仍舊沒能打上車。
季潤芝的勞斯萊斯從爛尾樓方向駛出來，他看到後，直直地盯着那車。
季潤芝在車裏看見了路邊等車的袁森，她想喊司機停住，可是，當遠遠地看到袁森正看着自己的時候，她心中一慌，馬上又打消了那個念頭。
當車輛駛過去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會對這樣一個男人產生心慌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怪，那種“慌”很特別。
只是簡單的慌，而不是害怕或恐懼。
她忍不住地回過頭，看到他站在路邊的身子很高，影子很長很長。
他，孤獨，又堅強。
那刻她就在想，如果沒有所有這些糟心事該多好。
如果是那種情況下的相見，她絕對會願意將他留在裕祥，可現在這種情況下，她已經不是讓他留不留在裕祥那麼簡單了。
而是要想盡辦法讓他離開郭芙蓉那個單純的女兒。
——
“嗡嗡嗡”袁森的手機響了。
見是郭芙蓉打來的，便直接接通。
“喂。”
“結束了嗎？”郭芙蓉問。
“嗯，不過，我還有點兒事，暫時不能回去。”袁森說。
“噢……那你心情怎麼樣？剛纔小媽給我打電話了，說我哥被你打得挺嚴重的。”郭芙蓉略顯低落的說。
畢竟，那是他的親哥哥，縱然有錯在先，知道他被打之後，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事情都結束了。”
“你會離開我嗎？”郭芙蓉問。
袁森擡頭看了看天空，什麼都看不到。
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髒髒的皮鞋腳尖，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郭芙蓉聽後，心裏一痛，卻也理解他爲何會如此說。因爲自己哥哥跟他的關係，實在是難以融合了。
於是，輕聲說：“這會兒我正在陪着夢夢和小七，挺忙的，我等你，等你回來咱倆再聊。”
袁森聽後，沒再應聲地掛斷了電話。
見遠處終於來了一輛出租車。
招手停下後，便上了車。
“去哪兒？”司機問。
袁森拿出手機，看了看剛纔莫小菲發給自己的位置，確認之後說：
“龍城夜色賓館。”
——
站在賓館房間門前，袁森輕輕按響門鈴。
莫小菲聽到門鈴，便知道是袁森來了。
摘下浴巾，想要穿上裙子再出去的時候，門鈴聲又響了。
“來了。”莫小菲忽然想到些什麼，便將裙子扔掉後，重新裹上浴巾去開門。
門開的那瞬間，袁森看到裹着浴巾，尤似出水之荷一般美麗的莫小菲時，腦內忽然空白了片刻。像她身上的浴巾一般空白。
“怎麼了？”莫小菲問。
“沒怎麼。”袁森說着，嘴角勾起一道溫柔的笑，溫柔的不像他。
惹得莫小菲看到那笑、對上那眼時，也跟着微微翹起了嘴角。
兩人笑得都很淺，
那笑也不像是幸福的笑。
倒像是一種彼此慢慢熟悉到一定程度，略有默契之後的笑。
“我先去洗個澡。”袁森轉身便進了洗手間。
地上有水漬，也有她的髮絲。莫小菲剛纔用過。
當清涼的水落下時，袁森心裏說不出一種什麼感覺，曾經的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從來沒想到會跟莫小菲成爲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說情人，他們兩人卻從來未表明。
說是簡單的朋友，他們之間卻一直在發生着特別的關係。
人與人的關係，微妙就微妙在這種奇特上。
但是，不管怎麼說，既然答應幫着莫小菲離婚，那就一定要幫到底。
畢竟如果不是莫小菲幫忙，自己也不可能報復劉淼報復得如此徹底。
——
袁森扎着浴巾走出洗浴間。
莫小菲看到那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頭不自覺地就往下低了低，心臟也砰砰作響。
袁森伸手直接熄滅了房間裏的燈。
“打開牀頭燈吧。”袁森覺得太黑。
“哦。”莫小菲應聲後，便見牀前一亮。
那張圓圓的大牀上方有白色的絲紗垂下，莫小菲在裏面的形態很美。
莫小菲覺得袁森的樣貌清晰得惹人心慌，便慢慢轉動牀頭燈的按鈕，將燈光調成微暗，暗到不及近處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臉。
不調還好，調完之後，整個房間就只亮着莫小菲自己了。
袁森在不遠處的黑暗中，究竟在怎麼看她，她都不知道了。
剛要伸手再調亮的時候，卻發現一個人影已經襲了過來。
剛轉過頭的時候，便感覺整個人被擋住。
摸着牀頭燈旋轉開關的手，忽然被另一隻握住，扯回。
而後，正視上方，便見袁森那張還留着淤青的臉，也是更添男人氣息的臉。
莫小菲只是跟他對了一眼，便趕忙將眼睛閉上了。
而後，脣上一片薄涼。
如果沒有記錯，這是他第一次吻我。
她感覺這個吻，比什麼都特別……
——
一個小時之後。
——
牀頭的燈亮了很多。
莫小菲裹着被子，頭上都滲出了細汗，卻仍是裹緊了被子。
這會兒空調再涼快，也抵擋不住袁森的運動量，出了一身汗的袁森去洗手間又洗了一次澡後，走了出來。
人運動過後的精神狀態各不相同，有虛弱狀的，有更加精神的。
袁森明顯屬於後者，從洗手間走出來之後，拿過旁邊的煙點上一根後，伸手拉開一塊兒窗戶通風。
莫小菲半躺到牀頭，拿被子捂着自己，“你騙我……”
“嗯？”袁森回過頭，熟悉的邪笑再次浮上來。
“你不是說要給郭啓濤打電話嗎？爲什麼沒有打？”莫小菲問。
當然，她內心之中，也不想打，主要是不想在那時候聽到郭啓濤的聲音。
“郭啓濤這會在醫院接不起電話來，”袁森說：“我們都沒想到他嘴巴那麼犟，只能下狠手了。”
“你把他打了啊？”莫小菲問。同時，也在預料之內。
“嗯……”袁森說着，將事情經過都講了一遍。
莫小菲聽完後，對郭啓濤捱打，以及季潤芝無助，甚至對郭芙蓉監督着郭啓濤都沒多上心。
唯獨，對郭芙蓉那麼偏袒袁森上心了。
“郭芙蓉應該是愛上你了。”莫小菲說。
袁森聽後，輕輕搖了搖頭說：“我也沒想到郭啓濤那種畜生會有那麼好的妹妹，我是不會愛上那麼善良的女孩的。”
“真的嗎？”莫小菲不知爲何，眼睛都跟着亮了起來。
袁森明顯注意到莫小菲的眼神變化，將煙熄掉在旁邊的菸灰缸中之後，再次上牀。
“你幹什麼？”莫小菲趕忙捂住自己問。
袁森看了看牀頭電子鬧鐘的時間，說：“這會兒才九點半。”
“郭芙蓉不是還在家裏等着你嗎？咱們不要回去太晚了吧？”莫小菲說。
“行了你……這次熄燈。”
話畢，袁森那長長的胳膊伸過去，直接將這夜滅了。
黑暗中，莫小菲再次抱住了他，也被他抱住。
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一種被人強有力抱住的感覺，
她在他的力度中感受到了一種未曾有過的“在乎”。
當他濃重的呼吸聲，響在自己的耳邊時，
她的脣也靠近了他的耳。
“袁森……你…你愛我嗎？”莫小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