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虎看向李中，剛纔自報家門是經歷司六房中的戶房司吏，這個身份…常年在基層與糧食、屯田、牧草等打交道，對衛署的屯田事情肯定十分清楚，也許從他嘴中知道一些最真實的情況，畢竟他是彰德衛的老人。</p>
“李中，你是戶房司吏，衛署倉廩空虛爲什麼會這樣？軍戶逃軍幾乎一半，軍戶少了，屯田並沒有減少，還有月糧。軍戶少了。月糧應該足夠了，但卻不是這樣。讓人很疑惑。”</p>
“你是老人，這些情況肯定清楚，這裏沒有外人，宋時是我心腹。陳娥是婦道人家，你也認識，我要聽真話。”</p>
李中眼神閃爍，內心掙扎，有些話可說，有些話說出來卻是禍從口出，嚴重的會連累全家甚至家族。說出後還可能對方也不承多大情，最後落個裏外不是人，以後受苦的是自己。不過明面上的話還是要講的。</p>
“大人，軍戶逃了，許多地並沒有人去種，而是荒蕪了，拋荒在那裏。”李中小心翼翼說道。</p>
“爲什麼？把多餘的地給軍戶種，種得多不是打的糧食也多嗎？”周大虎眯着眼問道。</p>
“因爲划不來。靠近水源的好地，都掌握在上官手裏，其他逃軍者的地多是遠離水源的貧瘠之地，負擔太重纔會逃軍。別的人種了，收成太少，還的交規定的屯田籽粒，幹一年幾乎是白乾。”李中回道。</p>
“屯田籽粒我記得是軍戶的產量一半需要上交，可對？”周大虎問道。</p>
“回大人，是這樣，可是你說的是朝廷的規定，這與現實是不一樣的。”李總有些衝動想把實際情況講出來，想了想還是嚥了回來。看看再說。</p>
周大虎聽出了弦外之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個他知道。</p>
周大虎看了一眼立在一邊的陳娥，知道自己拉的有點遠了，便返回正題，對宋時、李中說道：“不說這些了，先解決這些孤寡鰥獨等特困戶的生活。”</p>
周大虎轉頭看向陳娥說道：“拖欠的月糧十天半月就會補齊，你等之家月糧也不會再有短缺，這個我保證，誰要拖欠和短缺月糧，本指揮使斬了他的狗頭。”</p>
“不過，光靠月糧只能堪堪餬口，餓不死，也好不起來，得想個法子幹一些輕便的活計纔行。”</p>
周大虎低頭想了想，半天之後，開口問陳娥道：“你可會縫衣做鞋？”</p>
“會。”陳娥低着頭輕聲回道。</p>
這時李中又躬身一禮，接話道：“回大人，陳家媳婦針線活非常好，不管是身上穿的、腳下穿的，還是頭上戴的，都做的非常好。”</p>
“這樣啊……，那就好辦了。”周大虎點點頭，已經有了主意。</p>
隨即他又問向李中：“李司吏，衛署府城這裏針線活好的軍戶家屬婦女等，有多少人？”</p>
“不少，起碼有三四百人，甚至更多。大人這是……”李中話到口邊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心裏已經有所猜測。</p>
周大虎看了一眼身邊的二人，見二人有所明白，點頭道：“不錯，我想組織這些軍戶家屬婦女作爲女工，爲衛署加工做一些軍服和軍鞋等物，這樣可以獲得一些糧食和報酬。做的多的話，衛署還可以拿出去買賣。”</p>
“生產方式可以是多種多樣的形勢。可以在一處大房裏集體做活，也可以領一些布料回自己家中去做，靈活方便爲主。”</p>
“管理之人和質量檢查也用婦女，這樣不違背大家的觀念和風俗良德，錢糧報酬按計件算工食銀。”</p>
屋中之人聽得眼睛一亮，覺着這是一個辦法。軍戶家屬出來女工做工雖然有些阻力，但問題不大，畢竟做工形式多樣，不想拋頭露面的，完全可以拿回家裏做。宋時和李中都覺着此法不錯。</p>
而李中最擔心不是軍戶家屬抵制，而是怕指揮使大人錢糧不夠，怕只是一時興起，虎頭蛇尾，最後一場空歡喜。</p>
而周大虎最擔心是古時的風氣，不過萬幸的是明末風氣比較開放，在萬曆時，思想家李贄講學時主張個***和自由，就有大批婦女去聽講學，人數達到成千上萬，由此可見明末的的開放風氣。因此有軍戶婦女出來做工也不是問題。</p>
周大虎對着陳娥說道：“陳娥你可願意出來當一名管事或者檢驗質量或着爲衛所縫衣做鞋？你自己可以選一樣做。”</p>
“民婦願意，只不過還得請示一下婆婆答應纔行。還請大人理解！”陳娥輕聲而道。</p>
陳娥萬福一禮，回到裏屋。片刻之後，陳娥走了出來，眼圈有些發紅，對周大虎道：“婆婆同意了，民婦做什麼都可行。”</p>
“好、好，你就做一個召集人，將軍戶之中願意幹的人聚在一起，很快半月或者一月，就會有大量的軍服和軍鞋活計下來。有事或不懂的，就去找經歷司宋經歷和李中李司吏。”</p>
說完這些，周大虎覺着自己該走了，來到院中。喊了一聲，進來幾位軍漢扛着幾袋東西進來，周大虎指着地上的東西對陳娥說道：“這是一石米麥，還有一些油鹽肉食，和一些給孩子買的糖果點心等物，及一些取暖木炭等物。衛署的一點心意，過了這個冬天，日子會越來越好的。”</p>
看着眼前的東西，和剛纔大人給他安排的工作。陳娥心中感激萬分，心中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來。只好跪地不停地叩頭以表心中的感激。</p>
在她感激叩頭時，周大虎已經領着二人出了院子往下一家趕去。</p>
等周大虎走後，婆婆陳氏走了出來，望着院門外，半天之後，長嘆一聲道：“兒媳啊，這是咱們積福，彰德衛是出了一個好官、好人指揮使大人，也是菩薩心腸之人啊。把孩子好好養大，將來跟着大人做牛做馬以報答將軍之大恩情啊。”</p>
接着看了看地上的好幾袋東西，又對陳娥說道：“老身雖然年歲較大，重活幹不了，但對針線活還是能做的，兒媳你去當管事去，老身在家縫製軍服軍鞋還是可以的。”</p>
接着她又道：“兒媳，做飯，讓孩子喫飽，老身也餓了，做一些好喫的，改善一下生活，今天是一個大喜之日，慶祝一下。”</p>
活了幾十年的她，死了丈夫又死了獨子，幸好還有兩個孫子，但是家中沒有壯勞力，生活困苦不已，家中一片灰暗，如今她又看到了一絲光明。心中怎能不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