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韶音頭也沒擡，在記錄本上寫寫畫畫，淡淡吐出三個字：“她不敢。”
紫衣點點頭：“言之有理。”
丁憐憐吃了這麼大的一個啞巴虧，她又是祕密出宮的，能去找皇帝說她栽在聶韶音的手裏麼？
再說了，不管丁憐憐是不是會去告狀，皇帝對聶韶音的殺心早便有之，又不是一個丁憐憐可以影響的。告不告狀，都沒多大區別。
不一會兒，幾人手頭的活計都做完了，聶韶音放下就診記錄本，道：“居春，通知下去，今晚提前半個時辰打烊，我要開會。”
開會這種說法，自然是聶韶音帶來給他們的。
不說多吧，每過個十天的，都會開一次會。
基本，都是把近段時間來的業績做一些總結，還有針對性提出一些問題，再有就是未來一段時間的計劃。可以說，聶韶音是一個非常有條理的人，讓手底下做事的人也都能感覺到自己工作的意義！
她又是一個非常溫暖的人，醫館內的夥計不管是誰家裏有困難，只要說一聲，她就沒有不肯幫忙的。明鏡臺底下的人，家中若有人生病，看診吃藥全部報銷。
因此明鏡臺上上下下，就沒有對她不服的。
“是。”居春點頭，道：“那我順道下去把病人請上來。”
聶韶音點點頭。
這一忙碌，她便被淹沒在病人羣體裏了，今日到底看了多少個病人她也不清楚，等她打算喝口水歇一下的時候，卻見一片紅雲站在自己面前。
“該我了。”
她不由一愣。
自從上次掉馬以後，她就見了君澤寧一面，姑射就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沒想到今日姑射竟然來了！
還是那樣閉月羞花的面容，美得盛氣凌人。
先前，聶韶音不曾對君澤寧這副皮相有過任何的懷疑，當真是沒想過，這竟然是個女裝大佬！
不管是面容、細節都處理得相當優秀，她很好奇，幻容丹是不是太神了，喉結那種東西都能掩蓋掉！
此時，姑射就站在診室門口，也不進來，就那麼幽幽地看着她，也不說話，一雙美麗的眼眸像是訴說着萬種風情。
聶韶音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儘管戳破了真相，她還是無法對姑射這副面孔狠下心腸來視而不見，她淡淡地問：“你來做什麼？”
“看診。”姑射還是站在那裏，一雙如水翦瞳默默地瞅着她，好像能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聶韶音問：“爲何不進來？”
姑射平靜回答：“怕你不願見我。”
聶韶音：“”
她頓時哭笑不得。
本來明明是他的問題，被他這麼一說，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爲她是個渣男，負了人家姑娘的滿腔情意！
不過，同時她也發現了，君澤寧這個人呢，他扮演姑射這個角色的時候，是真的入心入戲。
姑射的臉皮是沒有君澤寧那麼厚的，所以，當他披上了姑射這層紅裳的時候，他就是姑射，而非君澤寧！
“你既然預約了，便進來吧。”聶韶音沒再看他，放下茶杯，低下頭去查閱就診記錄，查找還有哪些需要複診的人卻還沒來，年前必須
催過來。
得到她的允許，姑射才進來，走到診桌她的對面坐下。
聶韶音沒看他，低着頭忙碌手邊的活兒，問：“哪裏不舒服？”
因爲一心二用，所以顯得特別公式化。
“你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麼？”他幽幽地問，
粗嘎的嗓音，像是被木炭燙傷了咽喉一樣，聽起來更讓人覺得難受。
聶韶音有些無語。
她飛快地將就診記錄上發現錯誤的地方改正過來，然後抽出一旁的便箋，寫下要預約過來複診的幾位夫人的名字，口中道：“我很忙的，如果你不是看病，麻煩轉身出門，好走不送！”
姑射聽言，垂下眼瞼。
長長的眼睫毛在眼睛下方留下陰影，他伸出手放在腕枕上，不說話。
他還沒有退資，聶韶音此時還當他是合夥人，因此不像對君澤寧那樣態度堅決得連門都不讓他進。對姑射，她還是客氣一點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上一次君澤寧那樣對她表白，卻被她狠狠拒絕了，想起來終究有點不好意思。說實話，她真心不想見到他。
他伸手放在腕枕上，代表着是來看診的，她便放下手中的事，伸手探上他的脈搏，仔細辨認他的脈象。
他這具身子是很有問題的！
不光是打孃胎裏帶來的毒，還有後天過於勤奮刻苦留下的一些後遺症，和這麼多年拼死拼活打打殺殺身上留下的傷病，再就是
他服食幻容丹，夢幻花的殘毒一直在影響着他的骨骼。
再有，法蘭寺一戰他的傷尚未痊癒，想來，他這些天也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可以說，他的問題相當糟糕。
“骨頭疼？”將手收回去，聶韶音擡頭向他詢問。
姑射點點頭，道：“很疼。”
這是實話。
他不顧自己的傷，在冰天雪地裏折騰了那麼久，犯病很正常。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過，比不得你拒絕我之時的心疼。”
骨頭疼，已經忍了十來年了，可是心疼這種新鮮的疼痛感他還是第一次，所以無所適從。
在傾雲山莊也好，在浮雲閣也罷，滿腦子都是她。
滿腦子都是她拒絕自己的殘忍面容，他卻沒有辦法去恨她，只能恨自己。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悔不當初！
突如其來的一句煽情的話，令聶韶音一怔，面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她拿出藥方箋子，垂下頭去開藥，嘴上道：“姑射，希望你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言外之意:是因爲他是姑射，才允許他在自己面前晃悠的！
若是君澤寧，她不會理會，直接趕出去！
姑射慘然一笑，沉默了半晌，又道：“好，那我問你，君澤寧究竟是哪裏比不上君陌歸？是因爲他認識你比較早，還是他是皇室正統，而君澤寧見不得人？”
聶韶音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停下來寫了一半的字擡起頭來看他，問：“你是覺得不夠扎心，所以來找我補刀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