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夢言以爲救她的人是君墨影。
可是想起那個男人這麼忙,剛纔還在朝陽宮處理公務,連喫飯都沒工夫,不可能有閒情逸致跑到這種地方來。
而且,沒有他身上慣有的龍涎香。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第一樣東西,便是一張令人從骨子裏覺得森寒的青銅面具。
夢言眼簾一顫,一股莫名酸楚的感覺從心尖緩緩流淌而出。
“你是誰?”
她忘了害怕,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在她自己的意識有所反應之前,就這麼問了出來。
然後定定地、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腰上傳來的力道將她帶向地面,夢言的身子被迫轉了一個方向,目光卻始終落在男人臉上,透過他的面具一直凝視着他的眼睛,似是要從他毫無表情的臉上看出點什麼。
腳下踩到堅實的地面,夢言眸色一閃,微微回過神來。
腰上那雙手卻有那麼幾秒的停滯,沒有動,沒有收回。
“你是誰?”
夢言又把話重複了一遍,喉嚨微微哽住,心中酸酸澀澀的感覺絲毫沒有好轉。
這一次,她甚至忍不住擡起手去摘他臉上的青銅面具。
她明明不認識這個人,明明從來沒有見過,爲什麼會有這麼詭異的感覺……
或許,在她過去十幾年的生命裏,他出現過?
男人薄脣緊抿成一條直線,在她的手即將碰到他的面具時,眸光一凝,往後退了一步。
夢言呼吸一滯,又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怎麼這麼不小心?”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卻是答非所問,“若我沒有出現,你還指望你那丫頭能救你?”
聲線沒有起伏,隱隱含着一絲薄怒的情緒。
夢言的嘴脣顫抖了一下,急忙上前兩步,她想說,自己剛纔的距離真不是危險距離,已經這麼久沒見過地震了,誰知道剛巧在她走在寒潭邊的時候就會來這麼一下——還真的就只有一下!
可是解釋的話到了嘴邊,不知怎的全變了:“我們以前認識,對不對?告訴我,你是誰?”
男人看着她臉上幾近急迫的神色,被青銅掩住的臉上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往後,別總是這麼一個人亂跑。你這丫鬟不會武功,就算她跟着,也不安全。”
“你到底是誰!”夢言猛地拔高了嗓音,“不要再回避我的問題!”
她臉上的表情,卻讓人覺得她會在下一秒就哭出來。
男人的手慢慢擡起,有些僵硬,約摸是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動作,可是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就收了回去,低聲道:“小七,不要哭。”
夢言一震。
小七!又是小七!
夢言覺得她要瘋了,若她是小七,那她跟莫少淵豈不也是認識的?
“你是……莫少淵嗎?”
好像也只有莫少淵這麼叫過她——那個詐死的人。
男人只道:“你的丫鬟很快就會醒來。雖然這避暑山莊沒有什麼危險,不過,往後還是別亂跑了。”
說完,他轉身。
“莫少淵,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
男人的腳步沒有分毫停留,也沒有留給她半句話,身影筆直地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夢言一下子頹然地軟了腿,跌坐在地上。
是莫少淵嗎——那唯一一個叫過她小七的人。
可是那個時候,她說他認錯人,他不也放棄與她糾纏了嗎,爲何現在又出現,還救了她?
到底是不是他……
從前,夢言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小七,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她錯了。
既然她剛纔會對那個戴着面具的男人產生那樣熟悉的感覺,就說明,那個男人確實是認識她的。而他口中的小七,自然也不會是認錯人。
她大概,可能,真的是小七吧。
冬陽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着一片藍天白雲,目光有片刻的呆滯。
下一秒,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猛地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
“娘娘……”她尖叫一聲。
裙裾卻驀地被人拉了拉,低下頭,就看到夢言坐在地上掏了掏耳朵,“幹嘛呀?耳朵都快被你震聾了。”
“娘娘您沒事?”冬陽震驚地跪坐在地上,一臉緊張地將她從上到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哽着嗓子問道:“娘娘您沒事嗎?是誰救了您?”
連衣服都是乾的,應該沒有掉下那冰冷可怖的寒潭吧?
“什麼呀?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夢言似是不解,秀氣的眉毛微微擰了起來,“什麼救了我?我一直在這兒,需要誰來救?你是不是做惡夢了?”
冬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惴惴不安地道:“可是奴婢剛纔昏迷之前,明明就感受到地震了一下,然後您一個沒站穩就掉下寒潭了呀!”
“睡糊塗了吧?”夢言從一旁撿起那朵白色的花,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是去採花了沒錯,但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什麼時候掉下寒潭了?明明就是你——我採完花轉過身來,你就暈倒在地上,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奴婢……”冬陽皺着眉,一臉古怪,難道真的是她突然暈倒了?
可是無緣無故地,她怎麼會突然暈倒呢?以前從沒有發生過這種狀況啊!
“難道真的是奴婢在做夢嗎?”她呢喃着道。
夢言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當然啦,否則的話,這裏四下無人,誰會來救我?”
冬陽雖然還是將信將疑,可是除了主子的說法,似乎也沒有其他解釋了。
“好了,既然你已經醒了,我們就回去吧。”夢言說着就站起來,拍了拍屁股,笑眯眯地道:“不然一會兒皇上看不到我,該擔心了。”
如她所說,可能是出來的時間太長了,回去的時候,君墨影已經到了。
男人從成堆的奏摺中擡起頭,見她回來,眉宇間的神色立刻柔和下來,朝她招了招手。
“去哪兒了,這麼晚纔回來?”
夢言沒有回答他的話,快步朝他走過去,順着他伸出的手就撲倒在他懷裏,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跟在她身後的冬陽愣了一下,立刻紅着臉轉身退了出去。
主子也真是的,怎的今日就如此迫不及待呢!
約摸是察覺到她不太正常的反應,君墨影眉心微微一凝,摸了摸她的頭,溫柔低聲道:“怎麼了,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