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到長廊上，映照着廊下一簇簇的白色的鳳仙花，盈潤的綠莖搖曳着彷彿能掐出水。長廊是紅木扶手，有些擁擠的從下面的基石的縫隙裏邊長出來。
再過半個時辰的時候林素瑤被送進了禁室，林家許多人都是冷眼看待的，背後少不得落井下石几句。
林清妧晚飯都沒喫就過去了，她倒不是想折騰林素瑤，只是想看看她的態度，然後再決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她認可紀叔的話，如今走一遭卻只是想找個讓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去對付林素瑤而已。林清妧自認爲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已經很難再做個好人了。
“小姐，你幹嘛還要去看五小姐啊？”妙桂跟着林清妧，頭髮全都綰成一個簡單的髮髻，耳邊垂着一對珠子耳環搖搖晃晃：“她如今名聲不好聽，人人都是巴不得離她遠點的，你可別再被她騙了。”
她穿着件藍色的衣裳沒有過多花紋，只拿束腰絲帶在腰上繫着一個結。雙手交疊在小腹前，裙襬隨着步伐搖動，姿態倒是穩重，只是臉上卻氣鼓鼓的。
在妙桂眼裏林清妧就是太單純天真，若非林素瑤自己作死，她家小姐估計還看不透林素瑤的爲人。真是叫人擔憂得緊啊。
“知道了啊。”林清妧無奈地回過身，白嫩如蔥根般的手擡起捏了一下妙桂的臉，嘆息道：“你都和孫嬤嬤一樣嘮叨了，以後可怎麼嫁的出去啊？”
妙桂看着面前眸裏波光瀲灩的林清妧，眼睛微轉總歸是沒再說什麼。
林素瑤住的院子被兇奴僕婦們把守着門，安安靜靜的詭異，只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妙桂被這陣仗嚇得有些步伐躊躇，倒是林清妧面色淡淡的，她前世就是這樣被看守的，自然是一點都不驚訝。
“三小姐怎麼來了？老夫人說五小姐如今是晦氣之人，您還是不要進去爲好。”一個嬤嬤阻攔了林清妧的路，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她是老夫人手下最能幹的夏嬤嬤，在府裏還是有幾分臉的，對待這些小姐的態度多少受了些老夫人的影響。
“夏嬤嬤就讓我見見五妹妹吧。”林清妧淺淺一笑，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碎金子塞到了夏嬤嬤手裏，眼睛燦若星辰看起來乖巧討喜極了：“妹妹這一關也不知道我們何時才能再見到，我想勸勸妹妹，怕她在禁室裏想不開......”
夏嬤嬤掂量着手裏的金子，擺了擺手讓開了門：“三小姐人美心善老奴自然不敢阻攔三小姐，只是請您快些出來，莫要讓老奴爲難。”
林清妧見到林素瑤的時候倒是有些驚訝。
林素瑤往日裏打扮的如白蓮仙子般，這回遭遇到這樣的事情一直在哭鬧，哪裏還顧得上打扮，模樣狼狽了許多愈發憔悴的很，中午時候知曉了老夫人對自己的懲罰還驚地昏死了過去，臉色愈發不好看。
下人正服侍林素瑤梳洗乾淨就去禁室，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回頭看到款款而來的林清妧，都停下手裏的動作行禮：“奴婢見過三小姐。”
如今眼見着五小姐已經翻身不了身了，她們這些跟着主人倒黴的丫鬟們自然不敢對林清妧有半點懈怠，個個端茶送水殷勤的很。
房間裏垂着素色的簾子，光線有些暗，窗臺下邊的花瓶裏插着花瓣已經盡數凋零的枯梨枝。
林素瑤頭髮梳了一半就被冷落在梳妝檯前，透過鏡子看着背後的人影，冷笑了一聲，這些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她還活得好好的，她們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另擇良木了。
林清妧坐在凳子上玩着茶杯，支着下巴看着簡陋的房間有些出神。
她明白林素瑤爲何要對付自己，林素瑤想要用不光彩的方式來奪走林奇文注意力，但她不敢動林詩瑜，最好的就是她這個被林奇文喜愛卻沒什麼傷害性的庶姐。
“林清妧，你來做什麼？”林素瑤自己將衣裳整理好，抖了抖有些褶皺的裙襬緩緩地從梳妝檯坐了起來，居高臨下的審視着她：“想看我笑話嗎？呵，別以爲我不知道是誰害我的！但凡我林素瑤有機會翻身，第一個不放過就是你。”
妙桂皺着眉頭從林清妧地身後走了出來，怒瞪着林素瑤：“五小姐你自己不知道檢點，還血口噴人怪我家小姐陷害你。別以爲大家不知道你關了我家小姐的事情，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得出來誰是誰非吧？”
“我們說話哪裏由得你一個下人插嘴！”林素瑤眼睛裏閃過一絲惱恨，看着林清妧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只覺得恨極了，清麗的面容也變得有些猙獰：“你們這些看不起我的人，我總
有一天會一個一個收拾！”
“哦”林清妧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平視着林素瑤，眼裏有些憐憫：“既然你執意要自找死路，那我也沒什麼好勸的了。”
“你以爲我真會被關一輩子？”林素瑤環顧那些噤若寒蟬的丫鬟，嘲諷地擡了擡下巴：“這次是小杏害的我，她如今已經良心發現去父親那裏證明我的清白了。你應當知道他重禮義耳根子軟，小杏用命去求，他不會不動容的......即便我現在進了禁室，用不着幾天就可以出來。”
“你也太狠了些。”林清妧溫和地笑了笑，瑩潤的指尖在桌子上點了兩下，眼睛裏笑意盈盈的：“我想你連最親近的丫鬟都能犧牲，這屋子這些礙了你的眼的丫鬟們，可得好好擔憂一下你出來之後的事情了。”
那些丫鬟聽到林清妧彷彿隨口提起的話，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看向林素瑤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恨意。她們累死累活的從沒得到過林素瑤什麼獎賞，最後還要當她的棋子嗎？
妙桂壓根沒有察覺到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湊到林清妧耳邊小聲嘀咕：“小姐，這樣的人真是太壞了，你現在得好好兒看清楚她的面目。往後再遇到這種看起來柔柔弱弱其實蛇蠍心腸的人，可得離她們遠點。”
林清妧點了點頭深以爲然。
夜裏林清妧早早睡下了，早上一打聽果然聽說前院有個丫頭承認自己鬼迷心竅害了林素瑤，一頭撞死在柱子上。老夫人聽了大駭，對林素瑤的懲罰也變成了三天後趕到莊子上禁足三年。
其實和禁室差不多，但總歸是要比禁室好過些的。
林清妧這輩子開始變得有些愛多想，記起林素瑤的話和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眼神就覺得有些不放心。下午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看着牆根剷除了卻又蓬**來的野草，心裏越來越覺得禍害遺千年的道理是對的。
當即拍了下躺椅的把兒站了起來：“妙桂，我記得小杏有個妹妹也是在林素瑤身邊當差的，幫我去把她帶來，切記不能被別人發現，尤其是我娘......”
妙桂雖然疑惑林清妧的意圖，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去了。
小竹被帶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惴惴不安，看到林清妧的雙眸看似清澈明亮，卻深邃不見底。反而更加緊張，盯着已經磨損的厲害的鞋尖連頭都不敢擡起來：“不知道三小姐叫奴婢來是有什麼事情吩咐？”
“妙桂幫我去守着門，別偷聽，也別讓別人進來。”林清妧緩緩吩咐，面前放了個小桌子，上面擺放着蜜糖水，林清妧捧着杯子淺淺的抿了一口才看向面容青澀的小竹，眼尾微微揚起有些說不說出來的倦懶：“你姐姐害我五妹妹身敗名裂的事情，你怎麼看待？”
小竹“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巴掌臉上瞬間血色全無，眼睛裏含着打着轉兒的淚，卻咬着嘴脣不讓它落下來：“奴婢的姐姐向來安分，她不會害五小姐的。”
“不會害她，那就是就她咯？當真是一個衷心的好丫頭啊。”林清妧似笑似嘆：“看來你們倒是願意爲我那好妹妹去死的。”
小竹搖了搖頭，卻揣測不到林清妧的用意，不敢多說。
林清妧之所以想起來這個丫頭，倒不爲了別的，前世小杏也是爲了林素瑤而死的，在林素瑤成了王府寵妾懷孕之後沒多久小竹就被納爲妾，還給林素瑤下毒，可惜沒有成功弄死林素瑤還將自己的命賠了進去。
多年虛與委蛇就是爲了給姐姐報仇。
有情有義，而且是個有野心能忍耐，夠狠的人。可以手段不足，卻適合當成手下培養。
“我知道五妹妹是拿什麼要挾了小杏，是你的性命或是你家人的性命？”
林清妧可不會覺得小杏那個丫鬟會爲林素瑤豁出命。
小竹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林清妧眯了眯眼睛，嗤了一聲：“如果你願意爲我做事，我幫你報仇怎麼樣？”聲音帶了些引誘：“往後你衣錦繁華家人也會過得很好，有權有錢，我會盡量庇佑你周全。”
“爲你做什麼事？”小竹驚訝地擡起了頭，握着裙襬的手有些輕微顫抖。她從來就不甘心這樣被林素瑤玩弄於鼓掌，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掙脫這牢籠。
小竹動搖了。
林清妧低着頭拿起小桌子上的的花糕，幾縷青絲垂落在雪頸間，櫻桃朱脣凝了個薄涼的笑：“爲我剷除異己，做個滿手染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