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奇沒打算理會。
但當他聽到秀孃的驚叫聲後,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快出去看看,秀娘這是怎麼了,怎麼哭喊得這麼厲害?”老母親放下碗筷,焦急而擔心的往外看。
徐奇點點頭,起身出門。
小巷裏,站了一隊甲士,不下五十人。
徐奇覺得不妙,也覺得奇怪。
這小巷裏有什麼事,值得出動五十個甲士?
隨後,他看到了策馬趕來的拖雷,也看到了被兩名甲士押着的,從鄰居家裏拖出來的秀娘,對方流淚滿面,還在衝屋內求饒。
徐奇走上前,問下馬的拖雷:“怎麼回事?”
他還以爲對方沒打算放過他。
拖雷笑道:“我聽說在這裏抓住了狐狸澱叛軍的修行者探子,因爲就在你家的里弄裏,就親自趕了過來。到底是什麼情況,還得看過之後才知道。”
徐奇指了指秀娘:“先放了她。”
拖雷奇怪的看看秀娘,又看看明顯很擔心、很焦慮的徐奇,頓時明白了過來,笑道:“我放了她,你看住她。”
說着,拖雷擺擺手傳下了命令。
徐奇扶起秀娘,讓她先鎮定些。
秀娘並不能鎮定。
因爲那個所謂的狐狸澱探子,就是秀孃的二哥。
作爲被抓住的義軍探子,還是個修行者,秀孃的二哥的遭遇可想而知——先是被打斷了手腳,而後便是緊急嚴刑逼供,之後還要帶回縣衙。
徐奇對秀孃的二哥也熟悉,那是個天資不錯的讀書人,就比秀娘大一歲,國戰前已經中了秀才,品性十分正值,路見不平仗義出手的事,做了不止一兩次。
只是,對方一年前忽然消失,據說是去外地做買賣。沒想到,這個買賣是加入狐狸澱義軍。
徐奇對此雖然意外,但並不是無法接受,熱血而沒有經歷過官府太大迫害的年輕人,總是願意爲了家國大義奮軀而戰。
徐奇在巷子裏沒有等太久,拖雷就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笑容莫測對他道:
“確實是狐狸澱的人,骨頭很硬,除了承認這個,什麼也沒交代,得帶回縣衙細細審問——他的家人,都得帶走,包括你身邊這個。”
徐奇沉着臉道:“鄰居都知道,對方消失了一年多,剛剛回來,他的家人並不知道他加入義軍......叛軍的事,何必爲難他的家人?”
拖雷搖搖手指,正色道:“徐將軍,你也是軍伍中人,而且是哨探出身,應該明白,這種事必須要嚴查,未經審訊就斷定結果,太輕率了。”
徐奇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一字字的問:“我願意作保都不行?”
拖雷笑了笑:“你一個平民百姓,拿什麼作保?如果你願意幫我做事,效忠天元王庭,我倒是可以賣你一個面子。但現在,不好意思,我必須例行公事。”
說着,拖雷揮揮手,示意手下抓走秀娘。
秀娘一臉驚恐。
徐奇擋在她身前,盯着拖雷:“非得如此逼迫我?”
“不不,你想多了,我真不是逼你。”
拖累搖搖頭:“實話跟你說吧,自從去年圍剿各地叛軍,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後,公主就一直懷疑各地的百姓,跟叛軍通風報信。
“自那時候起,但凡是確定的叛軍家屬親友,都要嚴加審訊。
“非止如此,公主還懷疑各地都有叛軍眼線,所以在各州縣廣設密探,甄別、查探、監視叛軍的暗樁與可疑人等。
“今日我們能找到這裏,精準抓住這個狐狸澱探子,還得歸功於公主的這個安排。徐將軍,你現在總該知道,我這是秉公辦事,絕非故意爲難你了吧?”
徐奇臉色難看。
以他對拖雷的瞭解,他知道對方應該是沒有說謊。
那個所謂的北胡公主,看來真的不是等閒之輩。
與此同時,徐奇也反應過來,秀孃的二哥,這個狐狸澱的人,眼下之所以迴文安縣來,只怕是跟朱殷等人同行,順路探個親。
眼下秀孃的二哥被抓住了,朱殷等人是不是也被察覺了行蹤?
就算朱殷暫時沒有暴露,一旦秀孃的二哥在縣衙被刑訊,拖雷是不是就能得到他想要知道的情報?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秀孃的二哥即便是不怕死,縱然是此時沒有招供,不代表就能扛得住刑訊,可以一直不開口。
更何況,主持審訊的人還極有可能是拖雷,對方的手段,他在西域就見識過。
徐奇跟拖雷對話時,用的是天元話——那是徐奇在西域學會的,秀娘聽不懂,但她看出來了,徐奇跟拖雷是熟人。
當下,她拉着徐奇的衣袖,淚眼滂沱的苦苦懇求他,救救她的父母與二哥。
徐奇心如刀絞。
“那麼,徐將軍,我把人帶走了?”拖雷見徐奇不說話,也沒有耽擱的意思,審訊秀孃的二哥,很可能會有大收穫,而且拖不起,他揮揮手,示意甲士行動。
“拖雷!我保她一人也不行?”徐奇咬着牙問。
“如果你答應爲我做事,我現在就放了他們三人。”拖雷表示,除了秀孃的二哥,其餘人都可以放。
徐奇不可能答應。
所以秀娘被押走了。
看着對方柔弱的身影,在甲士的粗暴押解下走遠,還不斷掙扎着回頭,請他救她的家人,聽着對方聲嘶力竭的哭喊,徐奇痛不欲生。
他清楚,即便是例行公事的審訊,秀娘也會喫很多苦。
甚至是從此落下不可彌補的創傷與心理陰影,再也不能像個正常人生活;還有可能成爲拖雷逼迫秀娘二哥開口的籌碼,當着後者的面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也可能會死。
如果沒有今夜的事,再過一段時間,秀娘就是他的妻子!
他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善良的鄰家姑娘。
“真是不懂你,何苦呢,河北已經是天元王庭的天下,中原半壁也落入了我們的手中。整個大齊,早晚都是我們的。所有的齊人在日後,都會成爲天元皇朝的子民,你現在的堅持又有什麼意義?”
拖雷丟下這番話,走了。
徐奇在冷寂的里弄枯立許久。
兩邊的街坊鄰居,無不對他指指點點。這些人雖然不知道他跟拖雷說了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大體猜測出事態。
等他回身,看得的是杵着柺杖,扶着門框站立的悲憤老母親。
“你是不是能救秀娘?”老母親憤怒地盯着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