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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片 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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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蘇過了兩年窮日子,難得聞到上好的酒香,故而能忍酒癮,現下就在眼皮子底下這麼晃,如何忍得住呢

    纖纖十指,一根根吸上陶碗。

    “最後一碗。”趙青河卻非縱容,看她輕輕皺了皺鼻子,將那不太滿意的樣子全收入眼。

    有人管着,也好,不過既然是最後一碗,夏蘇就改了小口抿,十足珍惜着。

    片刻工夫,對門的丫頭探出來兩趟,一回比一回焦面,還反覆看着日頭,等人,但等不來。

    “趙子朔不來了吧”還能等誰夏蘇覺着有些無趣,“你盯着,我喝完這碗卻要走了。”

    “聽吳二爺說,他與你相識是因爲碰巧下得一場雨”趙青河卻問了一句無關的話。

    看似無關,夏蘇反問,“你覺得不碰巧”

    趙青河將罈子裏的酒倒盡,“你躲雨碰到吳二,此刻趙子朔不來我卻在,這二者異曲同工。”他喝酒很乾脆,也不像莽漢留哈喇子那種,碗空了,一臉清爽,“都不是巧合。”

    夏蘇一直捧着酒碗,似貓啜飲,全無慌張,“那是。吳其晗是墨古齋的大東家,平時只和大客名家往來,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想讓他看我的畫買我的畫,不用些心思,如何接近他家住杭州,蘇州有墨古齋分號,而且到蘇州就必到廣和樓聽評畫。爲了等他,我在廣和樓喝了半個月最便宜的茶水,藉着雨勢,讓他相信我只是個躲雨的姑娘,方能說上話。”

    趙青河眸光賞悅,“好耐心,好計策,便是吳二能想明白,也會爲你誠意打動。那麼,你與周叔說得扇面,要揹着吳其晗,卻是爲何”

    夏蘇不稀罕趙青河誇獎自己,扇面卻要他去賣出好價錢,就道出實情,“吳其晗那幅扇面雖非唐寅之作,卻是文徵明仿唐寅的戲作。他以爲是無名畫工所仿,要我挖補,我覺得可惜,重作一幅給他,留下了文徵明的真跡。此事不甚光彩,但也不涉良心。文徵明本就是大畫家,他仿好友自然不是爲了錢財,正好考驗我們這些畫學後輩,會欣慰此作留在明眼人手裏。你如果能賣,也要跟買家說清楚,是文徵明的真跡,不可與唐寅混淆。”

    趙青河一聽,連連道了好幾個妙字,“妹妹牽強附會的本事也是高段。”

    夏蘇不理他的評是褒還貶,面上十分正經,“我要真挖補文徵明的畫作,纔是牽強附會。至於吳老闆自己低價購高價賣,我已不論他狡獪。”

    也就是她和吳其晗彼此彼此的意思。

    趙青河並非貶她,卻無意爲自己撇清,起身笑道,“妹妹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到這會兒,要還不知道趙青河去哪兒,夏蘇就眼瞎了,可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手掌翻上,帶着筆繭的手心倔強得漂亮。

    “你只管去,去了不回來也無妨,銀子留下。”

    趙青河知道她防心比誰都重,銀子已經掂在手裏了,忽然也生出一點固執,“若請客的是別人,你也一視同仁要銀子”

    夏蘇直接從他手裏摳出銀塊疙瘩,“那倒不至於,請客的人都離桌了,我還乾坐着麼”

    趙青河盯瞧着她理所當然的表情,“我以爲你憎惡我。”

    夏蘇盯回去,冷峭的神情裏摻進一股子莫名其妙,“趙青河,你這熊腦子之前塞了什麼,我是很好奇的,不過你如今既然清空了,填新物什之前,我就再告訴你一遍。我不憎惡你。乾孃還在時,我當你是她兒子,乾孃不在了,我當你是不相干的人。你犯什麼傻發什麼癡,與我無尤,要實在想你我之間搭根枝,就得借泰伯泰嬸。我當他們是親人,他們對你忠心耿耿。”所以,她看他讓岑家收成忠狗而無動於衷,只負責搶他的月俸。“你死,我不難過也不痛快,不過世上少個”

    一對劍指輕梗在夏蘇的脣前。

    這個動作,在旁人眼裏是親密,其實指與脣還隔着一層薄氣。

    趙青河,人近邪佞,魂卻遠冷,眼微微笑起,也無溫,對着夏蘇粉澈的面顏,眸底由淺漸深。

    “不是憎惡這麼極端就好,對於鑽牛角尖的人,我可沒興趣陪着鑽。趙青河從前的糊塗事似無可追討,既然如此,已經過去的恩怨,咱都別說絕了,我這回打算活很久呢,你也一樣。”

    趙青河走了,往飯館後面出去的。

    夏蘇的目光怔忡望着對門,卻始終沒看到他。

    半晌驚省,不知怎麼心跳得有點不穩,就想今日非破了三碗的禁不可。

    撕開另一罈酒的封紙,把酒當水,連送三碗下肚,這纔將自己的三魂六魄全撈了回來。

    她不必禁酒,因她的酒量很大,別說三碗六碗,三壇和六壇的差別都不明顯。

    她禁的是酒癮,癮起就難控制自己。

    而她是人,又不是鬼,終究會醉的。

    醉了以後,就是人偶了,容易受他人擺佈的人偶。

    以免自己起酒癮,夏蘇喚來夥計把剩下的半罈子酒搬走。

    夥計搬着酒轉身要走時,卻感覺自己的衣服被拽沉了一下,低頭看不見異常,只發現身旁那位姑娘捧着酒碗的手有些抖,用着似乎要將陶土燒碗給捏碎的死緊力氣。

    他暗暗道奇,也不好問,打着笑臉退了下去。

    夏蘇無聲長嘆,到底還是遲了一步,感覺酒癮已經渾身亂竄,泄氣般得任自己將酒一氣喝盡,又慌忙夾了一大塊滷牛肉,惡狠狠塞進嘴巴里,好似填滿嘴就能填滿癮一般。

    腮幫子讓牛肉撐得發裂,身體卻持續發熱。好死不死,飯館裏響起琵琶聲,一對賣藝的父女開始表演。她的腳尖隨樂曲輕點起地,知道自己要是再留着,肯定要出事,於是忙去會賬。

    待趙青河回來,那張桌已改坐了別客,眼裏頓時有些涼冷。

    他雖然離開了不止片刻,但亦沒久到對方應該結賬走人。或者,她既然無意等,一開始直說就是,他不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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