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雲棠微微笑着,在一片靜謐的空氣裏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他喜歡言夏夜有自己的主見,哪怕這主見在他看來,實在可愛的有些孩子氣。
或許是因爲從小生在厲家,複雜的家庭關係讓他很小就展露了少年老成的一面,愛或者不愛對他而言沒什麼實感,都不如有趣這兩個字來的更重要。
轉眼間,一夜過去。
放在枕下的手機輕輕震動,厲雲棠側眸看了眼身邊呼吸清淺的女孩,擡手按掉來自燕九的電話。
這小小的動靜沒能打擾言夏夜的安眠,幾個小時前,她習以爲常地滾回了大牀中間,像個怕冷的小動物似得扒住近在咫尺的熱源。
再加上男人有意放縱,她便不知不覺的撲進男人懷裏,口脣間溫暖的氣息吹拂着他的脖頸,長長的睫毛劃過他頸側的肌膚,清美的小臉在夜燈暖白的燈光下毫無瑕疵,讓人僅僅是注視着她的睡顏,都能從中體會到安寧的感受。
厲雲棠手指撥開被子,動作輕柔的把熟睡的女孩放回牀上。
突然失去了舒服的睡姿,女孩在睡夢中不滿的蹙起眉頭,委屈的把被子抱得更緊,宛如在眷戀他留在上面的溫度。
名爲憐愛的情緒悄悄在心底滋生,厲雲棠菲薄的脣角掛着動人心絃的笑,俯身在她雪白的額前落下一吻,算是一點微不足道的賠禮。
輕手輕腳的從牀上離開,厲雲棠伸手拿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他難得有些留戀這樣一個清晨,房間裏的溫度和氣息都很符合他的心意,最重要的是,言夏夜的確很好的充當了抱枕的角色又或者他纔是充當抱枕的那一方
爲自己腦海中掠過的想法失笑,隨着他的意識逐漸清醒,漆黑深邃的瞳孔中幾許柔和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厲二爺的冷峻和冰涼。
眼下,他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的敵人虎視眈眈,容不得他兒女情長。
“厲雲棠。”
就在他拉開房門的一瞬,身後傳來女孩溫軟的聲音。
男人修長的身影頓了頓,保持着即將離去的動作,低聲道:“抱歉,吵醒你了。”
而女孩彷彿沒聽到他說什麼,夢囈般的嘀咕幾句,說出的話語瑣碎又不着邊際,讓人猜不透她到底正淪陷在什麼樣的夢裏。
厲雲棠鬆了口氣,又在意識到自己鬆了口氣的同時啞然失笑。
看來,言夏夜帶給他的影響比他想象中更大,奇怪的是,他並不討厭這種影響。
“做個好夢,夏夜。”
次日早上,言夏夜揉着眼睛賴在牀上,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直到她察覺到身下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咯着她,拿出來看,是一顆西裝上的袖釦。
這顆鈕釦在陽光下大放異彩,藍寶石加鑽石的組合完美無缺,樣式尊貴的和某個男人相得益彰
“厲雲棠”
言夏夜猛地坐起身來,握着那顆袖釦走出房間,發現整個工作室都靜悄悄的,看來男人早已離開。
有些複雜的揚了揚脣角,她沒想到他會離開的這麼早,緊接着想起昨晚還有關於白菡萏的事情沒來得及和厲雲棠說。
找了個空盒子收好那顆明顯價值不菲的袖釦,言夏夜看了眼時間,決定還是晚一點再打給厲雲棠。
坐在沙發上清醒了一會兒,她起身去浴室洗漱,又跑去廚房煮了包泡麪,拿出手機打給了秦伊人。
“夏夜,這麼早就開始想我”電話接通,秦伊人帶着笑意的聲音傳出來,似乎心情不錯:“對了,你今天有什麼安排嗎我想出去買買買,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她這麼開心,反倒讓言夏夜開始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在她的興頭上提起和楚昔年有關的事。
“上午應該沒事”暗自想着要抽時間去見一次秦景一,言夏夜沒有拒絕好友的邀請,“那一個小時後碰面,你想去哪裏”
“那還用說,肯定是新開的那家even啦,聽說他家今天十五週年慶,特別有海外的服裝設計師坐鎮,量身設計最合適的衣服”
“好啊,那家我也聽說過,一個小時後見。”
琢磨着最好還是當面再聊,言夏夜告別之後掛斷手機,三口兩口解決早餐。
同樣混跡在設計圈裏,那家名爲even的店她也早有耳聞,主打的是比奢侈品還要奢侈的高端定製,她要是穿的太隨便,也許會讓秦伊人不好意思。
雖然明知道秦伊人不大可能爲了這種小事鬧彆扭,她還是謹慎的在衣櫃裏選了儘量合適的穿搭,又特別畫了個顯得氣色很好的淡妝,拎着包包趕赴約會現場。
一個小時後,言夏夜在店門口遇到了正在等她的秦伊人,“怎麼不進去等”
“呃”秦伊人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古怪,瞧了眼身後奢華大方的場所,眨巴着眼睛望向言夏夜:“其實我突然覺得這裏的衣服也沒什麼了不起,要不我們還是換別家看看吧”
言夏夜一頭霧水,不過秦伊人都這麼說了,她當然沒什麼意見。
二人正準備一同離開,身後幾個拎着包裝盒的女人魚貫而出,碰巧聽到秦伊人的評價,當即不爽的扯出了一臉嘲笑:“呵,買不起就說買不起,還真是喫不起葡萄就說葡萄酸。”
“可不是,這種店可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的。”另一個滿身香奈兒的女人隨便朝言夏夜這邊掃了一眼,眼神輕蔑的打量過二人那一身沒名沒分的衣着,高傲的揚起下巴:“幸好我未婚夫很疼我,這裏最簡單的一件衣服都要六位數”
言夏夜一貫不喜歡攀比,穿衣服比起價位更看重款式和舒適,對這明顯的冷嘲熱諷以及時不時瞥來的視線毫無感覺,只想着要怎麼和秦伊人開口談及楚昔年比較好。
而秦伊人卻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當即眼風一掃瞪了回去:“喂,你們幾個沒見識就別亂說話,噢我明白了,怪不得我沒見過你們,你們是第一次來這種店吧這麼透支未婚夫的財力真的好嗎”
“怎麼,你嫉妒”一個染着誇張指甲的女人不甘示弱,指着even流光溢彩的招牌道:“你也別怪我們幾個多話,還不是因爲你說even不好要是它真的不好,怎麼可能連尹小姐都在這購物沒錯,我說的就是厲氏集團總裁的未婚妻,尹沫小姐”
“靠着男人才能買得起這的衣服,我有什麼好嫉妒的”秦伊人渾身一僵,底氣不足的反嘲諷了一句,拉着言夏夜就要離開:“夏夜,咱們走,不和這些沒有欣賞眼光的人說話”
言夏夜脣角一抽,立刻明白了秦伊人爲什麼會臨時反悔,還特意左顧右盼的等在門外。
即便秦伊人的秦家比不上秦老先生所在的那個秦家,可是進去貴賓室等候還是沒問題的,說來說去,無非是怕她不小心和尹沫撞上。
站在原地不動,她心裏一軟,不打算和秦伊人落荒而逃:“伊人,我沒事的,而且你不是很喜歡這的衣服”
“沒有啦,也就馬馬虎虎。”
秦伊人偷看言夏夜的神情,不得已小聲說了實話:“我進去的時候,尹沫已經帶着助理掃蕩了好多衣服,再不走的話,她可能就要出來了。”
言夏夜皺了下眉頭,幾乎可以想象尹沫再次見到她的態度,肯定好不到哪裏去。
說話間,秦伊人已經強行拉着她走出幾步:“好啦好啦,我等了這麼久都餓了,而且你不是也有話想和我說咱們先去附近的奶茶店坐坐,等她走了再回來也不遲。”
奶茶店裏,言夏夜和秦伊人相對而坐。
“說吧,你想和我說什麼”猛吸了一大口奶茶,秦伊人臉上的笑意有些落寞,不大自在的主動道:“提前告訴你,我和楚昔年的婚事暫緩了,這是我和他商量之後得出的答案。”
“我想和你說的就是這件事。”看出秦伊人只不過是強顏歡笑,言夏夜爲她感到心疼,如實複述了拜託厲雲棠打探來的消息,最後加上了她個人的看法:“你想啊,既然那個季蔓蔓想要把你從楚昔年身邊趕走,你真的因爲她而推遲婚期,豈不是如了她的心願”
“否則,又能怎麼樣呢”秦伊人輕嘆口氣,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慢:“她和楚昔年擁有着我無從得知的過去,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整個圈子都知道她是楚昔年的初戀,這種情況下,我想爭也爭不到吧”
言夏夜定定的看着她,隔了幾秒纔出聲:“那你就這麼放棄,真的不會後悔嗎”
“別隻說我了,那你呢”秦伊人擡起眼眸,眼睛裏有着茫然和脆弱,以及對摯友的擔憂:“尹沫和厲雲棠就快要結婚了,你真打算這麼不聞不問,祝福他們兩個白頭到老”
言夏夜怔了怔。
隨即掩飾般的低頭喝了口咖啡,風淡雲輕的淺笑:“伊人,我和你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