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人渾身一僵。
的確，她的道歉不值什麼。
她正要說點什麼，面前的宮凌夜就擡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頭來。
他的頭恰好低着，又往下壓了幾分。
頓時，他們的脣只有一指寬的距離，呼吸相觸，酒精味愈發濃烈。
宮凌夜眸色犀利，低沉磁性的聲音彷彿在和情.人說着情話，內容卻格外森寒：“我不知道你接近宮家是懷着什麼目的，但是我既然在這裏一天，就不允許這些陰謀的存在。”
“我沒有目的——”宋伊人剛剛要說什麼，就被宮凌夜的動作打斷。
他另一手一把扣住她的腰，身子往前擠，頓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幾近爲零。
本來初夏的衣衫涼薄，兩人這麼一貼近，宋伊人清晰地感覺到了男人堅毅的胸膛，還有那種莫名讓人壓力倍增的荷爾蒙氣息。
前世的她沒有談過戀愛，和楚銘堯在一起其實更像是兄妹。
而當時楚銘堯突然對她表白，父親也同意的時候，她其實猶豫過的。
可是，又覺得他們說得對，找對象就該找個知根知底的，畢竟婚姻嘛，不見得要什麼刻骨銘心的愛情，只需要一起生活平淡舒服就好。
而楚銘堯是自她記事起就熟悉的，所以，她接受了。
他們雖然訂婚，但是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戀愛的過程，他要親近，她也覺得不習慣，所以，連拉手都沒幾次，更別提什麼擁抱親吻了。
所以宮凌夜此刻的貼近，令宋伊人渾身不自在，她用力推了推，卻發現面前的男人巍然不動。
這裏是走廊，隨時可能有人過來，如果……
似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宋伊人還真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顯然過來的還不止一個。
她擡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宮凌夜：“宮先生，你這樣如果顧小姐醒來看到，會傷心的。”
然而，宮凌夜不置可否，手上的力道根本爲松，甚至，宋伊人隔着他的西服，都能感覺到他的肌肉輪廓。
她繼續勸：“任何哪個女孩子，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別的女人靠太近，都會……”
宮凌夜脣角溢出一抹嗤笑，不知道是在否定什麼。
而此刻，腳步聲更近了。
他卻勾了勾脣，眼底的笑更深了：“過來的人是我提前安排的，有我的母親、也有宮陌宸。”
宋伊人瞳孔驟然收緊。
宮凌夜聲音也似染上了幾分笑，有種沙沙的質感，又低又磁：“你說，如果我的母親看到一個女人在宮家宴席上勾.引我、和我親.熱，而這個女人，還是我侄子的女朋友，你覺得她會是什麼反應？”
他如願感覺到懷裏的宋伊人身子微微顫了顫，於是繼續道：“恐怕，就算是那個女人救過她，她也不會再接受這個女人踏入宮家吧？”
宋伊人的手緊握成拳，她鎖住宮凌夜的眉目：“你的目的是趕我走？”
“對。”他回答得斬釘截鐵，捏着宋伊人下巴的手，已經從她的臉頰滑到了她的發間，緊扣住了她的後腦勺，隨時要吻的模樣。
花園另一頭，腳步聲越來越近，宋伊人知道，不到半分鐘，他們就能轉過轉角，看到這裏的一切。
她的心彷彿被什麼死死扼住，涼意從腳底倏然傳遍了全身。
一無所有、步步維艱，擺在她面前的似乎是一條沒有光的路。
半分鐘後，他們會被宮老太看到，她會徹底失去了宮家這個靠山。
那麼，她會在任何可能的時間和地點，被喻程志或者汪凱的人抓住，扔到汪凱的牀上。
或許她不會死，或許她也能最終報仇，但是，她首先要面臨什麼不言而喻。
這一刻，宋伊人只覺得心頭被很多情緒充斥着，她深深望進了面前這個男人的眼睛裏。
是啊，他出身高貴、強大、可以隨意毀掉她所有努力的一切，她努力掙扎、步步爲營，卻抵不過他隨意的一個念頭。
她的眸底有恨意、有不甘，還有屈辱掠過，這短短的十幾秒，彷彿用盡了宋伊人所有的力氣。
她掀開脣.瓣：“宮先生，我求你。”
他一怔，剛剛宋伊人的眼神，令他莫名又想起了幾年前，那個女孩……
宋伊人見宮凌夜不爲所動，她又開了口：“我求你。”
“求你。”
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又將它們憋了回去，就那麼凝視着宮凌夜沒有溫度的眼睛。
腳步聲已經越發近了，不到五秒就能過來。宋伊人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而就在這時，面前的宮凌夜卻突然一把鬆開了她，她感覺到了一陣清涼的風。
宋伊人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就見着男人轉身，淡漠地留下一句：“別讓我再抓到你第二次。”
她死死鎖住他的背影，問：“讀過曼德拉的《漫漫自由路》嗎？”
宮凌夜轉頭，眸色瞬間幽暗莫名。
宋伊人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蟲。”
那裏有一段她很喜歡的話，是這麼寫的——
“如果天總也不亮，那就摸黑過生活；
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
如果自覺無力發光，那就蜷伏於牆角。?
但是——
不要習慣了黑暗就爲黑暗辯護；
不要爲自己的苟且而得意洋洋；
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們。
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蟲。”
一瞬間，宮凌夜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的拳頭倏然捏緊，渾身散發着莫名的氣息，似乎觸動了久遠的某個回憶。
而這時，宮老太和宮陌宸，還有幾個宮家的小鬼頭已經一起過來了。
宮老太見到宋伊人，不由笑道：“若暖，你也在這裏？”
宋伊人回過神，衝着她微笑道：“奶奶，我剛纔過來看了看顧小姐，見她睡了，就出來走了走。”
宮老太點頭，又問宮凌夜：“聽雪怎麼樣了？”
“她已經好多了，睡一覺就沒事了。”宮凌夜此刻神色也已經恢復如常。
可是，只有他記得，當初那個女孩，也曾對另一個人問過那句‘讀過曼德拉的《漫漫自由路》嗎？’
而面前的宋伊人……他心頭微動，心想，已經三次巧合了。
第一次，實驗室裏的那個突然神似的畫面；
第二次，剛剛她的眼神；
第三次，這本書裏的這句，他幾年前也曾在那個女孩口中聽過。
雖然知道，面前的宋伊人這麼說，是爲了告訴他，她再卑微不堪，也不會動歪心思，目的是讓他放下對她的戒心。
可是，爲什麼她也巧合讀過那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