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回到霧靈山，舉目四望，竟然沒有能與之商量事情的人。陸離悵然若失，不知明陽如何，更不知道銀髮婆婆身在何處。
“想什麼呢？”小滿與陸離並肩坐在孩子們修行之地前邊的大石頭上，“累了？”
“沒有啊。”陸離隨口問道：“孩子們喜歡秦白師兄嗎？”
“喜歡啊。他一直在給孩子們將他遊歷六界的見聞趣事，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每天都在問，秦白老師什麼時候來，秦白老師什麼時候來。不過……我有點擔心孩子們，這樣下去肯定會耽誤了修行。”
陸離笑道：“孩子們圖新鮮而已。”
“我是擔心他們會誤以爲六界如秦白口中說的那般來去自由，我們畢竟是妖族，與在蜀山修行的秦白不同。”
陸離明白小滿的意思，“若是孩子們感興趣，我可以請師叔在這裏鋪設圖景，我和明陽就在那裏遊學，與現實無異的。”
小滿抿了抿嘴，終是沒忍住，說道：“陸離，我們霧靈山只能護着孩子們一時，若是他們對外邊的世界太過嚮往，不甘於困在這裏，非要出去，我們該怎麼辦？”
小滿一席話，陸離猛然驚醒。
“就算以後建立了祕境，他們也只能在祕境呆着。這六界，根本沒有給我們妖族任意行走的空間。”小滿通紅着眼，“我覺得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外邊世界的好，否則只有失望。”
陸離心裏悽然，戚平柳設置的圖景太過真實，讓她差點忘了妖精行走六界會遇到諸多不便與危險。
“小滿，我知道你曾經被凡人傷害，你原則遠離他們，這無可厚非，可你好歹看見過他們。那些孩子們也多多少少受到過凡人的傷害，可他們仍舊對外邊的世界保持着友好的好奇心，我們不該抹殺他們的好奇。”
“好奇心會害死他們的！”小滿激動起來，“陸離，你現在法力高強，就算面對整座蜀山都不用擔心，可他們不同。他們中的一些人，就算一天到晚不喫不喝地修行，也無法達到你的修行高度。他們不能保護自己，出了霧靈山只是送死！”
“六界之中，也有很多人對妖精沒有敵意，甚至因爲我們處境艱難，心生同情，主動幫助我們的，也有很多啊。”
“那是主動幫你的人！”小滿“蹭”地站起身，對陸離大聲說道：“像我們這種小妖，根本不會有人對我們心生憐憫，他們只會覺得我們禍害人間，只會覺得我們礙眼！”
“小滿。”陸離也站起來，安撫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也知道你是擔心孩子們，可他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我們不能因爲我們的過往，去抹殺他們未來的無限可能。你放心，若是他們想出去走走，我也會確保他們的安全，確保他們在能保護自己的前提下才能離開。”
小滿不是信不過陸離，而是信不過六界。“你在外行走還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危險，你又如何保證他們的安全？陸離，我不能讓孩子們去冒險，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秦白教壞了孩子們。”
“我怎麼教壞孩子們了？”
秦白早就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只是一直在院子裏跟孩子們在一起沒出來，若不是小滿態度堅決，完全不理會陸離的勸解，他是不願意蹚這趟渾水的。“我可是開拓了他們的視野，疏解了他們心中的憂愁，他們都很喜歡我的。”
小滿雙手環胸，扭過頭看向別處。
“小貓妖，這些孩子們啊，比你心胸寬闊，也比你未來可期。”
小滿不滿地瞪着秦白，秦白伸手按在小滿的腦袋上來回搖動，“我知道你不服氣，可你又打不過我，忍着吧。”
“秦白師兄。”陸離擔心小滿想不開，“小滿也是爲了孩子們好。”
“他以爲的爲他們好，未必就真能對他們好。”
小滿伸手打開秦白的手，憤憤不平地說道：“你以爲的爲他們好，就是真的爲他們好？”
“那是自然。”秦白一臉自信，“我經過的事，比你走過的路都過。”
陸離有點恍惚，秦白的性格與明陽太像了。“師兄。”
“師妹啊，這些孩子很好，我決定了，這個院長，我當定了。”秦白這麼說着，在心裏也做了個決定，五百年後，要將自己的孩子送來這裏學習。
不等陸離同意，秦白已經進入了學院院長的狀態，提議道：“這幾天我觀察了，孩子們的修行不成系統，老師太少，分工不明確。還有就是他們的水平有高有低，放在一起修行，有些孩子的自信心會大受打擊，有些孩子則會自滿，不利於提高。哦對了，他們喫住在這，修行也在這，心態上太過放鬆。我想啊，在那邊建立宿舍區，那邊休閒娛樂，這邊專門建一個修行場。”
秦白一邊想着一邊說道：“還有那些孩子的父母，我白天剛教給他們正確的修行方法，他們晚上就干擾了孩子們的修行。的卻，他們有自己的修行之法，也都成功進入過祕境，我不能說他們的方法是錯的，但他們的方法很容易出問題。孩子們若在修行上走了岔路，是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扳回來的，得不償失！所以呀，必須住校，沒有我的允許，不能回家。”
小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們的家就在這邊，你不讓他們回家，不是強人所難嗎？”596
一直認真聽着秦白建議的陸離說道：“爲了修行，不回家就不回家吧。”
小滿沒想到陸離贊同了秦白的提議，“那些孤兒也就算了，那些新來的孩子們，剛剛與爹孃安穩下來，你就讓人家母子分離，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現在對他們嚴厲，是爲了讓他們長大後有獨自闖蕩六界的能力。再說了，我們小時候修行，都是這麼過來的呀。”
陸離點點頭，“崑崙的弟子，不周山的學生和蜀山的弟子都住校，所以我想，住校肯定是有好處的。”
“人家家又不都在學校邊上，住校不是很正常嗎？我們霧靈山，統共三個山頭，那邊的小山頭還沒有用，你還讓學生們住校？他們在這裏，都能看見自己家裏的炊煙裊裊，要是修行好了，連父母在幹什麼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想讓孩子們都住校，不是讓他們遠離父母，而是持續接受正確的理論，防止在修行上出現岔子。”
“你說的好聽，你根本就是希望大家都聽你的。”
“當然得聽我的啦，我是院長，學校裏所有的事情，都得聽我的！”
“你們的想法我都已經聽明白了，我會好好考慮的。”陸離趕緊將兩個人分開，還給秦白使眼色，希望他不要與小滿正面衝突。
小滿瞪了秦白好幾眼，傲嬌地走了。
秦白湊到陸離身邊，小聲說道：“這小貓妖對我是不是有什麼意見？”
“是啊。”
秦白驚奇萬分，“我何時得罪了他？”
陸離見小滿走遠了，才說道：“小滿自小孤身一人，喫過的苦不勝枚舉，他只是不希望孩子們受到傷害。”
秦白似乎很不滿意陸離的說法，陸離也沒有給他多言的機會，“我覺得師兄所言極是，孩子們此後的修行，就全仰仗師兄的教導了。”
秦白很滿意陸離的說法，開始着手準備改造學院，而陸離與小滿剛剛坐着的大石頭上，被秦白刻上了霧靈山學堂五個大字，作爲學院的入口標誌。
陸離則找到小滿，希望能解開他的心結。
“你不用說了，秦白前輩已經入住學院，孩子們何去何從，都由不得我了。”小滿顯出真身，蹲在自家牆頭。
陸離站在自己的院子裏，他們兩個仍舊做了鄰居。
“小滿，你還是小貓的時候，那位皇后娘娘很疼愛你吧？”
“那當然了。”小滿陷入了遙遠的回憶，“她會挨個抱着我和兄弟姐妹們，還會與我們細聲細語地說話。”
“可是她卻被害死了。”
小滿不解地看向陸離。
陸離繼續說道：“她就算沒有被人害死，也不可能護你一輩子的。”
“霧靈山明明可以照顧孩子們一輩子，爲什麼要讓他們陷入險境，甚至主動去冒險？”
“因爲那是他們的人生啊！小滿，當你還是貓的時候，也曾想着遠離宮廷，到外邊去探險吧？”
“那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小滿十分後悔，“若我知道外邊的世界如此危險，我是不會離開皇后娘娘的。”
“若你從來沒有離開宮廷去冒險，就無法在被迫害的時候成功躲避追殺。孩子們也一樣，若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看看外邊的世界，沒有經歷過外邊的艱險，就不會珍惜在霧靈山的安寧，也不會熱愛有着太多無奈的人生。小滿，你不能看護他們一輩子，他們必須自己好好修行，努力成長起來，去經歷去感悟屬於他們的人生。”
小滿呆呆地看向陸離，沉默良久，雙腿摺疊，趴在了牆頭。
陸離知道他想通了，便不再言語，兩人沉默地站着，舉頭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