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和燕王想的一幕嗎。”
陸離望着眼前這片被凍結的世界，骨子裏那種執拗再次暴露出來，頗爲嘲諷道：“這算什麼？恐嚇？還是想要用一個熱血澎湃又老套至極的故事打動我，好叫我安心替她賣命？”
聽到陸離這番針鋒相對的話，顧浩然不以爲忤，眼神有些凝重地望着這片不知被凍結了多少年的戰場，輕聲道：“你認爲這樣的場景，對於我們來說又意味着什麼？”
沒等陸離回答，顧浩然便繼續道：“在這片凍土上，有許多人的師門同胞，長輩。至交好友，親人，愛人……包括你在那座石碑上看到的名字，千百年前，這片土地早已灑滿了無數的鮮血。”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陸離腮幫微鼓，緊咬着牙關道：“看我的年紀，你就應該知道，這片土地上犧牲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和我有半點關聯。”
“當然，這件事情本與你無關。”
顧浩然點着頭，突然踏步走進了那一片被冰封的‘海’上。
與其說是海，現如今它只不過是一座由冰面組成的陸地，廣袤無邊，彷彿沒有盡頭。
陸離見狀，稍微猶豫了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這座戰場上發生過的，便是大雪州的最後一戰。”前方引路的顧浩然語氣不緊不慢，好像在講一段故事般，緩緩道：“那一戰結束之後，世間大半見神境武者陣亡，餘下之人也都身受重傷，幾乎成了廢人。這場戰鬥波及了整個真武域，使得真武域傷筋動骨，經過足足千年光陰的修生養息，如今天地氣機改換，這纔有了一絲起色。”
“你可知，此地又叫什麼？”
顧浩然轉過頭，看着陸離。
陸離自然只有搖頭。
以他先前接觸到的層面，根本無法瞭解這樣驚天動地的大戰。
能讓世間半數見神戰死，足以說明敵人真的很強大。
想起那座石碑上記錄的名字，其中有正道，有魔門，還有向來不問世事的中立散修。
這代表了他們面對的敵人，已經強大到使他們摒棄一切成見，不得不聯手的程度。
瞧見陸離的表情，顧浩然知道他已經猜到了一些真相，平靜道：“這裏被知情者稱之爲世界的盡頭，又叫界域邊境。”
他指着海浪冰雕的後方，“跨過這條界限，就是四海王庭的所在。”
“四海王庭……你是說，這些強者，都是爲了與四海王庭戰鬥而死嗎？”
陸離擡起了頭。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四海王庭這個名字。
第一次，乃是從葛新月口中得知。
不過葛新月明顯沒有顧浩然知道的這般詳細，對於四海王庭，只不過是解釋上界存在的時候，一略而過的話題。
但在顧浩然的口中，四海王庭搖身一變，竟成了千年前曾與真武域的強者們戰鬥過的敵人。
“看來你已經聽過了這個名字。”顧浩然對於陸離的反應並不意外，“四海王庭，其實就是世間一切妖獸，靈獸，以及兇獸的起源。他們之中的王者，能夠驅使海中妖獸，命令陸上靈獸，兇獸。”
顧浩然看着那些頭生獨角的‘人’，淡淡道：“自從第一位離開真武域的武者將四海王庭的消息帶回之後，四海王庭同樣也發現了真武域的存在。當真武域的武者們嘗試與之接觸時，才發現這羣來自外域的神祕生命，對於真武域的態度並不算友善。”
“多年以來，因爲某些無法探知的原因，四海王庭多次想要入侵真武域。最終，在犧牲了無數見神武者的性命之後，我們創造了這片土地，用界域邊境阻止了四海王庭最兇猛的一次進攻。”
“而我們的師父，那個只留下了一個姓的老不死，將整個界域邊境的戰場冰封，坑殺了億萬四海生靈，完成了開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
陸離聽到這裏，看向那些同樣被冰封的武者們，“也因此犧牲了許多戰友？”
顧浩然無聲的點了點頭。
陸離舔着嘴脣，笑容有些僵硬，“果然是一個老套的故事。”
“有些時候，現實要比故事更加荒誕。”顧浩然領着陸離走到了一道猶如晶壁般的淡藍色牆體面前。
這座牆體，生生將整座戰場分割開來，無法窺探背後的真相。
陸離能夠從上面感受到無法形容的力量。
那是已經遠超過明幽宗師的壓迫感。
再一想到顧浩然所說的話，擁有能將這片大海凍結的力量，恐怕只有被稱之爲天人的見神武者了。
“所以呢？你帶我來這裏，應該不止是想要告訴我，在真武域之外，還有一羣強大到令人絕望的敵人吧？”
強行將目光從晶壁上挪開，陸離終於開口詢問起顧浩然的目的。
廢了這麼大的力氣，將他從聖國帝都帶到這裏來，親眼見證了某些被塵封的歷史，又聽到了一些尋常武者不可能會聽到的祕密。陸離隱隱覺得，顧浩然的目的絕不是那麼單純。
甚至於，就連沐紅袖都未必清楚他真正的想法。
“師弟啊，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如果人太聰明，很容易短命的？”
顧浩然忽然似笑非笑地看了陸離一眼。
陸離撇了撇嘴，無視了他的威脅。
顧浩然哈哈大笑，拍打着陸離的肩膀，“當然，當然了。帶你來這裏的目的，可不只是給你講一個故事。嗯……或者說，此前的那番話，只不過是出自我的一些私心，我希望你記住這些曾經爲了保護真武域而死去的人，如果有一天，這片被凍結的大海再次復甦……”
說到這裏，顧浩然覺得一切都言之過早，醒悟過來後便自嘲地笑道：“希望不會有那一天吧。”
陸離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卻只當沒聽見這番話。
無論顧浩然原本想要說什麼，那都不是現在的他可以去答應的。
除非有朝一日自己也邁入了明幽宗師的境界，纔有資格過問這樣可怕的歷史祕密。
而顧浩然也十分平淡的揭過了話題，就好像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道：“你師兄我的話都說完了，現在該讓你聽一聽沐紅袖那個瘋婆娘的話了。”
說罷，陸離見顧浩然又伸手來摸自己的肩膀，立刻警覺道：“又要這樣？”
顧浩然笑容‘和善’，“深吸一口氣吧，小師弟。”
陸離喫過教訓，立刻想要猛吸一口氣，顧浩然卻已經拍住他的肩膀，‘砰’地一聲，兩人很是乾脆的消失在這片晶壁之前。
破碎空間時掀起的波紋迴盪在冰封的海面上，這片千百年前就存在着的戰場上，迴響起一陣悲涼的‘嗚嗚’聲。
……
又被坑了一次的陸離睜開雙眼，冷冽的風雪撲面打來，本就微張着的嘴巴，立刻喫到不少冰冷的雪花。
這裏顯然還在大雪州的範圍。
不過，陸離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寬闊的城牆上。
周圍有不少裹着件破布的人沉默往返，絲毫不理會突然出現在身邊的兩個人。
“師兄……”
陸離咬緊牙關，打量周圍的同時，用極其憤怒的聲音對顧浩然道：“如果你再這麼做，我寧可自己走。”
顧浩然笑呵呵的應了一聲，像是以此爲樂。
“這又是什麼地方？”
待到肺腑深處那股躁動的氣息緩和下去，陸離看着身邊那些行跡古怪的人問道。
“那不重要，總之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就要留在這裏好好磨練一番。什麼時候能掌控體內的真氣，什麼時候師兄就來接你。”
顧浩然沒有解釋，而是給陸離一個帶有鼓勵意味的眼神，怪笑道：“如果做不到，那你就永遠留在這裏吧——這就是那個瘋婆娘要我轉告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