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沐紅袖的解釋，葛新月輕聲道：“我並沒有質疑殿下的決定，只是……未免有些太急了。”
沐紅袖聞言，卻是沒有出聲反駁。
表情略有恍惚地說道：“是太急了，但我已經沒有時間等他慢慢成長了。”
葛新月沉默了一下，才道：“魔國使團並沒有什麼動靜，天部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們，若有不對勁，我們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沐紅袖搖了搖頭，美眸之中籠着一層陰霾：“這批使者只是幌子，極天魔國真正的打算，還在那支迎親的隊伍上。”
“而且，現在的神威司，也不能全然信任了。”
葛新月神色微變，嚴肅道：“殿下，神威司雖然情況複雜，但絕不可能有極天魔國安插的棋子。”
她畢竟也是地部的封號殺手，對於神威司的事情，不說了如指掌，卻也是知其八九。身爲聖國最強大的勢力之一，神威司雖然無法避免內部爭權奪利的現象，但絕不可能出現背叛聖國的暗棋。
尤其是掌握着信息與諜報職權的天部，幾乎不存在被敵對勢力滲透的可能性。
“新月，你要記住，危機往往並非來自肉眼可見的位置。”沐紅袖語氣冰冷，一字一句道：“極天魔國雖然無法滲透到神威司之中，但同爲九府之一，掌握了對等力量的那些人，未必不會在神威司裏安插屬於自己的暗棋。”
“您的意思是，蒼王？”
葛新月立刻猜到了沐紅袖的意思。
“不僅僅是蒼王，還有云王那個廢物。他最擅長的，就是拉攏各個世家，借勢以達成自己的目標。”
“雖然一羣廢物聯合起來依舊是廢物，可是，手裏握着強大武器的廢物，終究還是會造成許多麻煩。”
沐紅袖說到這裏，語氣再次恢復了平靜，“不管是蒼王還是雲王，又或是其他的任何人。如今局勢不明，爲了自己的利益，誰都可能成爲那個未雨綢繆的蠢貨。”
“如果神威司都不能輕信，殿下難道還能信任陸離嗎？”
葛新月被沐紅袖這番話說得心底冰冷，終於問出了最大的疑惑。
連神威司都不能再相信了，爲何要相信一個不久之前尚還是正道身份的叛徒少年？
難道僅僅是因爲他與沐凝秋那一絲無法細說的關聯？
現如今沐凝秋正在閉關參悟《長生心經》，鞏固自身尚不穩定的明幽境界，身爲唯一一個對陸離的過去有些瞭解的人，她現在不能站出來消除這個疑惑，那葛新月就有絕對的理由去懷疑陸離。
這是她身爲燕王府大管家的職責，同樣也是身爲封號殺手的警惕。
然而沐紅袖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
只是緩緩閉上眼，回想起了那日在御書房外的一幕，隨即平靜道：“這場豪賭，只有身爲局外人的他，才能成爲逆轉局勢的勝負手。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只能繼續走下去，也必須繼續走下去。”
再次睜開眼後，沐紅袖嗓音微沉，“因爲，我沒有退路了。”
……
“小師弟，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遠不知在多少萬里之外，一片銀裝素裹的連綿山脈之中，顧浩然拍了拍陸離的肩膀。
陸離有些頭暈眼花，幾個呼吸間就跨越了不知多遠的距離，對於他現在的體魄而言，還是一種無法輕易承受的負擔。
甚至就連顧浩然這句略帶深意的話，他都沒有心思去理解，只是強壓着胸腔裏那股噁心的感覺，深深吸了一口冷冽如刀的空氣，顫聲道：“你這是把我帶到哪來了？”
顧浩然聞言，難得露出一絲凝重的表情，眺望這片無邊無際的素白光景，輕輕道：“這裏，是大雪州。”
提到大雪州這三個字，顧浩然的情緒有些複雜。
說不出是難過，亦或是失落。
或許，還有一絲不甘在其中。
但陸離卻只是眨了眨眼，順着他的目光望向遠方
，那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只有被白雪籠罩的痕跡，看起來令人心生寒意。
“你不是想知道，你拜的師父究竟是何人嗎？跟我來吧。”多有感慨的顧浩然收起情緒，擡起腳踩在了雪地上。
這一次，他並沒有施展那種橫跨千萬裏的強悍神通，而是徒步向前走去。
見此一幕，陸離按下了心中的疑惑，跟在他身後。
倒並不是對顧浩然徹底放心了，而是有了剛剛的經歷，令他清楚的認識到，顧浩然絕對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明幽宗師，單論手段而言，他甚至可能比聖國皇帝更強一線。
這種強大的存在，想要害他，也不會費這麼大的力氣。
所以陸離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態，看看顧浩然和沐紅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沒過多久，兩人踩着厚厚的積雪，深入連綿山脈，並且，看到了一座屹立在羣山之間的巨大石碑。
那座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陸離看了一眼，腳步頓時停下了。
“這座碑上的名字，可有眼熟之人？”
顧浩然站在他身前，同樣仰視着石碑，語氣平靜地開口問道。
陸離沉默了。
看着石碑較爲靠中部的一個名字，低聲道：“天缺劍林凡，是玄劍宗的開山祖師。”
隨後，陸離的目光移到了較上方，“風天白，天門聖地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聖子。”
“不錯，不僅是天門，正道其他聖地，同樣也有強者留名碑上。”顧浩然淡淡說罷，指着一個名字道：“沐胤，吞天聖國的第二位皇帝，也就是如今皇室沐家的二祖。”
緊接着，他再指着一個名字道：“噬心老人，世間所有噬心功的源流，同時也是千年前惡名極盛的大魔頭。”
他一個一個介紹着那些名字。
其中有正道之人，也有魔門中人。
以及一些不屬正道與魔門的散修武者，但都是數百年，乃至數千年前縱橫無敵的強大武者。
現在這些人只是一個又一個留在碑上的名字，倘若沒有顧浩然的介紹，陸離根本不認識其中很大一部分的人名。
終於，在最頂層的幾個名字裏，顧浩然指着一個被劃掉了後面二字，空留下來的一個‘吳’字道：“那就是我們師父的名字，而且他也是這座碑上，最後一個死去的老東西。”
早在一開始，陸離就隱隱猜到了這座石碑的意義，可聽到顧浩然這麼說，還是有些震撼道：“他們……爲何會留名碑上？”
顧浩然深深看了他一眼，並未解釋緣由，而是繼續向前走去。
陸離見狀，再次擡頭看了一眼那足有半山高的石碑，沉默片刻，這才繼續跟上顧浩然的腳步。
等到穿過了山脈，顧浩然不再繼續向前，陸離來到他的身側，看見眼前的場景，身體倏然僵硬起來。
顧浩然側過頭，“現在懂了嗎？”
陸離嘴脣微顫，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
那是一片被凍結的‘海’。
或者說，那是一片被冰封的戰場！
席捲萬里的洗天巨浪如同天幕一般，如今卻已被凍成冰雕。
在那海浪之前，還有一個依舊怒睜雙眼的人影撐起雙手，彷彿要撐住那片即將撲來的‘天幕’！
那人影同樣也化成了一具冰雕，歷經千年，依舊站在天幕巨浪之前。
更遠處，一個凍結的深海旋窩中，十幾個裝扮奇特，頭生獨角的‘人’正在圍攻一名男子。
男子全身被各種兵刃貫穿，手中提着一顆生着獨角的人頭，至死都沒有背對那些撲向自己的對手。
以及在天幕巨浪後，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戰線，那裏有無法細數的‘怪物’組成了戰陣，卻被幾個身影生生擋住，寸步不能再進。
這些人，這些震撼而又恐怖的場面，如今已經全然化成了雕塑，被永遠的冰封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