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們總以爲有愛萬事足,我們總以爲有愛無難事,但當現實壓過來,不需要很重,哪怕只如一根稻草,一根一根地壓過來時,愛情,也是會垮掉的。
顧恆結婚那天,人人都祝一對新人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呵,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太難了!大概是難,所以才需要人祝福吧。
作爲顧恆的姐姐,顧惜不想說場面話,婚禮籌備前夜,她在綁氣球,顧恆在攀高走低地掛氣球。
她將氣球遞給顧恆的時候,說“婚姻不易,你要有足夠的擔當、包容和魄力,才能走下去。你知道的,我說這話,是有發言權的。”
顧恆什麼話都沒說,笑也不敢笑,只是拍了拍姐姐的肩膀。
婚禮當日,顧惜和大姐顧怡忙前忙後,到了下午4點多,總算有一點空了。
那堆親戚見她歇下來,想見縫插針地找她聊天。
顧惜故意避讓到大陽臺上去曬陽光。
往時往日,見到盛夏的太陽就怕,今天卻覺得怎樣曬都不夠,大概是嗅到自己有點發黴了。
屋內吵吵嚷嚷,陽臺是最後一塊淨地——在大舅追出來之前。
大舅明顯是出來要拉着顧惜說話的,一來就問“你也有一年多沒回來了,如果不是顧恆結婚,你怕是也不會出現吧。”
顧惜除了笑,還能說什麼?
接着,大舅沒有做任何渲染和鋪墊就說“按我說,你人生中最失敗的兩件事,就是沒有聽我們的。”
來了。終於來了。
顧惜別轉過臉,藏好自己的表情。
大舅把話繼續說下去“論事業,當初我們建議你當老師,你偏不聽,論婚姻,當初我們好說歹說,讓你不要嫁給潮汕人,你還是不聽,現在好了?事業無成,婚姻失敗!”
偏偏挑了她最痛的那塊軟肋來刺,最討厭就是這種,她和江川搞成這樣,本就一身傷,這些人還來放這樣的馬後炮。
這一次顧惜沒有忍住,說“我說了!我和江川離婚,和他是潮汕人沒有關係。”
“那你說,和什麼有關係?”大舅追問。
顧惜惱羞起來,什麼都說不出,她只想說“關你什麼事?”
但大舅再過分,好歹還是長輩,而且從小也承蒙過他的照料,於是憋了氣憋了淚,憋得臉都紅了,雙手在褲兜裏握成了拳,打算回房。
可大舅卻沒有要停止話題的意思,他擋住了顧惜的去路,繼續說“以你當年的資質,假如肯聽我們一句勸,現在早就事業有成婚姻美滿了。”
大舅聲大,這聲音驚動到了顧怡,顧怡立馬躲回房撥打妹妹的電話。
如此,救了顧惜一命,顧惜借聽電話的機會,回了房間。
一關上門,她的淚就想奔出來。
她對自己說外面還有一堆親友,不但不能哭,還要笑臉迎人。
這種事,她自小就有許多機會鍛鍊,如今對她來說,不過輕車駕熟。
但世上許多人,不愛看人笑,卻喜歡看人哭,尤其是你的某些所謂的親戚。
席間。
二嬸故意坐到顧惜旁邊,問“怎麼離婚了,都不告訴二嬸一聲?”
顧惜其時還能開玩笑“等喫完這一頓,我就在中央一臺黃金時段發個聲明,公告天下。如果還想知道繁枝細節,我可以考慮拍一套電視劇,專給你們看。”
二嬸問“是不是因爲你生不出孩子,小川纔不要你的?”
顧惜還沒做出反應,顧怡大聲說話了“二嬸,今天你要是來喫喜宴的話,菜不夠跟我們說,但如果你是來看笑話的話,小心自己成爲笑話。”按照顧怡的脾性,說到這份上,已經很給這位親二嬸的面子了。
如果今天不是弟弟的喜慶日子,她可就不是這樣懟的了。長輩?這位二嬸做過的事情,對不起長輩二字,她無需客氣什麼。
二嬸看到顧怡的臉色,還是收斂了些,原本還有蛇鼠一窩的一堆人準備要盤顧惜的,但見到顧怡擺出這陣仗,便作罷了,只在底下竊竊私語。
走的時候,二嬸還是鼓起勁說了句“顧惜啊,別怪我多嘴,你這個時候離婚就真的虧了,聽說房子車子什麼都沒要到吧?這個年紀了,離婚還上哪裏找人嫁啊?我們可不替你不值替你着急替你……”
顧怡就是知道有這種長舌婦,她一直守在顧惜身邊,瞪了二嬸一眼。
“你再說就真的多嘴了。”顧怡翹起雙手說,那氣場可不是蓋的。
二嬸不敢看顧怡,低着頭仍舊要說下去“我們也只是關心顧惜,你說你,當初嫁給小川的時候那麼風光,怎麼不到三年就這樣了呢?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是他外面有人了還是你……”
顧怡實在聽不下去了“二嬸,你自己也是女人,婚姻是怎麼回事你心中有數,何必說這種話?跟着我二叔那樣的人,你自己如果有本事的話,早離幾百次了。既然自己沒有膽識和本事離婚,就不要拿別人離婚說事,好像離婚是多不光彩的事情似的,這一不偷二不搶三不騙的,有什麼好說的?”說着,直接推她走了。
顧恆聽到了,走過來和兩位姐姐說“這樣的親戚,以後我生娃了都不會請他們來了。”他是真的生氣的。
好在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三姐弟一向齊心。
等客人都散去了,一家人坐下來拆喜帳。
忽而,顧母沈秋蘭說了一句“阿妹,這年代,離婚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要離了婚後就一直不回家,我們可夠擔心你的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說你什麼,你當他們唱歌好了。”
到此,忍了一天的顧惜終於淚崩。
因爲在她印象中,沈秋蘭就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可今天她說的這番話,確是情真意切的。
還有,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喚自己阿妹了。
沈秋蘭見到顧惜哭,便跟着哭,哭了一會,起身回房,抱出顧家誠的遺像,說“阿弟,你今天結婚,告訴你爸一聲,還有你,阿妹,你離婚了,也告訴你爸一聲,他是該知道的。”
話落,一家人已經泣不成聲。
新娘子張明珠也受到感染,跟着紅了眼眶。
沈秋蘭對着顧家誠的遺像說“我知道阿妹至今還恨我,但當時我真的是迫不得已。今天她跟小川搞成這樣,我也有責任,我知道的。”淚珠連成串地滾在臉頰上。
她從來不擅表達,哪怕是今天說這樣一番話,也是借顧家誠遺像來說,不肯當面和顧惜說。
顧怡抹乾淚,笑着說“媽,今天大喜日子,淨說這些幹什麼?”而後又對顧惜說“阿妹,你先去洗澡。”故意拉開顧惜這個風浪口,好讓大家平靜下。
顧惜在浴間,將花灑開到最大,任由熱水淋下來,最好能將往事留在身上的漬痕也衝燙乾淨。
但是不能。往事,是能刻入骨子裏的。愛情也好,婚姻也好,原生家庭也好,成長經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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