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去。.biquge
就這一晚,允芸患了點小感冒,她首先想着請醫生來家,突然想到自己表哥就是醫生,何不去他家,既可以治治感冒,也可以看看他和舅舅、舅媽。
上午,叫了玳安隨同,把自己送到白辰軒家,誰知他舅媽正與一個媒婆攀談,允芸又驚又喜。
媒婆正說:“那位姑娘啊,是古董行李老闆的女兒,今年十八了,容貌端正,品格也好,又讀過幾年書,知書達禮的,最重要的是這樣的女兒,性情竟極爲賢淑。”
允芸的舅媽只笑着,聚精會神地聽。
這媒婆越說越誇張,手舞足蹈的,指着允芸說:“諾諾諾……身量和這位小姐差不多,容貌雖比這位小姐差一點,但也極周正的,尤其性情好是難得的。”
“好好……”舅媽應聲。
“夫人,聽我說了半天,你要不要改天看看,我也好回李老闆的話。”
“聽你說着這麼好的一個姑娘,當然要看看,只是辰軒……不知道李老闆他怎麼說?”
“你家孩子我見過的,不僅一表人才,還出過國,現在又是醫生,是難得的好男子,李老闆一準答應。”
舅媽連連笑着點頭,媒婆急着回信,興興頭頭地走了。
媒婆一走,允芸就笑問:“舅媽這麼急着給表哥找媳婦了?”
“唉,他自己倒不急,可我們急啊,他總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任這樣發展,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娶到媳婦。”
允芸撅嘴不語,白辰軒剛進門就看見媒婆出來,媒婆朝着他笑笑,說聲,“喲,回來了。”白辰軒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媒婆才走了,白辰軒大步走進來,正開口要和他娘說理,看見允芸端端地坐着笑,“你怎麼來了?”他問。
“不舒服,所以找你瞧瞧,猜我知道了什麼?”允芸精怪地笑問。
白辰軒斜她一眼,心裏很清楚,於是先回房把包放下,她娘就去廚房做午飯。
下午,允芸就在白辰軒家裏玩,順便吃藥養病。
北巖搬家之後,一切安定下來。
香取子爲了更好輔助北巖的工作,先要學習漢語。在北平日本區內裏,特有日本人辦起的漢語學習班,專供日本權貴、軍官、特務學習漢語,以便他們融入這個大環境中,香取子也每天按時去學習。
前些天,榮倉介就已經在報紙上看見一則招聘,京都師範大學招日語老師,榮倉介暗想這就是機會,於是一個想法在腦海裏生成,今天,這個想法趨於成熟,亟待實踐,榮倉介要爲“曾祿”創造一份履歷,他獨自一人坐在冷清的寫字檯前,儘管烈日炎炎,蟬鳴聲聲,這絲毫影響不了他的思想瘋狂的延伸,他將所有想法一一寫在紙上:
曾祿:生於1888年,今年二十七。
十二歲之前在私塾讀書,十二歲之後外出求學,十五歲就讀縣城,十八歲前往日本留學,專攻日語,同時學習政治經濟與歷史,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成績優異,繼續深造,二十五歲獲得日語專業碩士學位證書,政經學士學位證書,二十七歲之前在坂田大學校長辦公室任職初級文員。
榮倉介對此非常滿意,進一步完善後,向原木茨提出該方案,該方案獲得審批通過,又傳至上級井上顏乾,獲審批通過後,該方案一路暢通無阻,漂洋過海,以最快的效率處理。榮倉介可以預想,不久後,一個擁有坂田大學碩士、學士學位證,在讀資料,和之後的任職資料的全新曾祿就會誕生。
在這一段時間內,北巖流連於各個機關報刊,他深刻理解着當今局勢的變化。
白辰軒家,中午,允芸吃了一劑藥,睡完午覺,已經是下午四點多,用涼水洗了臉,迎着過堂的風吹了一會兒,感到精神爽快,所有的不舒服全消失殆盡。
期間媒婆來了一回,說李老闆不在家,今晚再來相告。
五點多,白辰軒回來,與允芸在家裏聊天解悶,耗到六點多,步行到大街上,迎着夕陽散步。
允芸聽說那媒婆說,給表哥牽的線是做古董店生意的李老闆的女兒,叫李元櫻,這個李老闆和自己家也有一點來往,當初哥哥既在這裏買過古玩,也典當過的,她想表哥還不知道,就突發興致,想找點有趣的事做,於是把白辰軒叫到李老闆的商鋪去。
“古董行?”白辰軒看着門上漆紅匾額上寫着這幾個大字,問。
允芸狡黠地笑一笑,說:“表哥,進去。”自己先上了兩步梯子,跨過門檻,進到屋裏。
白辰軒跟着進來,允芸環顧一週,這些貨架上陳列的東西都黯然失色,沒有一種流經歲月的光輝,她說:“這裏的東西都不好,我們要瞧好的。”
一箇中年人笑道:“小姐是懂行的?”
允芸笑而不語,中年人立刻笑說:“請跟我來。”隨即帶兩人過穿堂,走過遊廊,來到一間小點的房間裏,然後他自己便回去了。
這裏只有兩個人,他們在貨架旁遊走,深情凝視這些古董,彷彿與它們對視一樣。
“表哥你看,這些東西順眼多了。”
“我不懂這個。”白辰軒搖搖頭。
允芸被一尊唐朝昭君玉像吸引,王昭君手持琵琶,身披斗篷,梳着流雲髻,眉眼低垂,神態悽傷,允芸彷彿看見了她辭別長安,遠赴蕃地的情景。
這時一箇中年人忙走了過來,陪笑道:“小姐,不好意思,這尊昭君像不賣的。”
允芸驚愕,不知所以。
這個中年人朝屋裏問道:“元櫻,不是叫你把這尊昭君像收起來嗎?”
“哎呀,爹,我忘了。”
允芸轉頭看着裏屋門口,李元櫻掀開簾布,微紅着臉款款走來。
忽然,一個夥計又走來,說:“老闆,陳家派人拿東西。”
李老闆一下子慌亂了,忙說:“我就來。”同時對女兒李元櫻低聲說:“這尊像必定不能賣的,你跟他們說。”然後,轉身就一陣風似的走了。
“對不起,爹剛纔叫我收起來着,我忘了,這尊像不賣,你們再看看別的?”
允芸錯愕一下子,打量着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子,倒與媒婆所說相差無幾,至於性情,一時看不出,只是,就這樣看着白辰軒和她,竟覺得很般配。
“倒要爲難他們一下,纔看得明白。”允芸心裏暗想,於是拉着白辰軒的衣角說,“表哥,我就喜歡這個。”
白辰軒聽李元櫻說不賣,現在又見允芸這樣喜歡,就有點左右爲難,他拍拍允芸的肩,以示安慰的意思,然後轉身問李元櫻:“真的不賣?”
“真的。”
“都擺在這裏,爲什麼不能賣?姑娘,我們可以出更高的價錢。”
“真的不能賣,”李元櫻也難掩愧疚,說,“是我不好,爹叫我收起來的,我忘了,你們要不看看別的?”
白辰軒不知道該怎麼辦,杵着。
李元櫻瞅一眼允芸,靈機一動,反而走到她身邊,笑說:“小姐,你再看看別的,那邊也有幾尊好的玉像。”
允芸撇一眼白辰軒,跟李元櫻往對面走。
“看小姐的氣派,不是少錢的人,”李元櫻說,“但畢竟是我的錯,小姐若看上了其他的東西,我自作主張,可以少一些錢,就當賠罪。”
允芸看了一圈,這些東西也是千篇一律的,自己也看了十幾年,現在家裏也有一些,她不感興趣,撇撇嘴,回說:“我不要了,謝謝你的好意。”說着,自己往門外走,李元櫻也覺得愧對,站在原地看允芸離開,她想:假如是自己分明就快擁有的心愛之物,卻最終得不到是什麼滋味呢?她有點能體會這種感覺。
白辰軒也很煩惱,這個表妹從沒向自己要過什麼東西,這次想買這尊玉像,自己竟然不能給她。他出神地想,李元櫻擡眼看他一眼,白辰軒苦笑,李元櫻立刻低下頭,等他也出門走了,自己也禁不住胡思亂想:一個男人,不能給自己心愛的女孩兒買到一件她喜歡的東西,心裏也很難受吧。想着,她心神盪漾,春心萌動。
一會兒,李元櫻的爹回來,問:“你沒賣吧?”
“沒有。”李元櫻說,“你說不能賣,我能隨便就買了嗎?”
“那就好,這尊玉像是隨你的嫁妝,我斷不肯賣給別人。”
李元櫻愣着,瞪着眼,不可置信地問:“嫁妝?”
“是啊。”
李元櫻心裏五味雜陳,愣着不說話。
路上,白辰軒試探着問:“你真的很喜歡那尊玉像?”
允芸不知道他有多認真,雖然喜歡,還沒到非得到不可那種程度,況且有戲謔他倆的成分,所以隨便回一句道:“人家不賣,喜歡也是枉然。”
白辰軒一言不發,一路上也沒再說話,回到舅媽家,黃昏時,玳安來接,允芸遂回家去了。
晚上,媒婆喪喪地回說:李老闆另有打算,不中意辰軒少爺。白辰軒的娘自然失落,白辰軒自以爲與他女兒素不相識,面也沒見過,也毫不在意,反而爲此有點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