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前廳,劉臻正問來安:“派人接去太太了沒?”
“還沒,太太說中午要晚些回來。.1kanshu”來安說。
“現在派人去接,就說家裏有客。”
“是。”來安答着,隨後退出去安排驕馬。
“劉大人。”
“哦,雲鋮兄弟,我聽來安說諸事已經安排妥當了,所以你儘管安心住着,敝舍簡陋,你們兄妹將就着住吧。”
“劉大人說哪裏話。”莊雲鋮謙恭道。
“說起你們的院子,我倒有所耳聞,那是……”劉臻在心裏算了算,皺眉說:“應該是兩年前了,竟鬧了賊。”
“鬧賊?”
“說鬧賊還言輕了,竟成一夥強盜公然搶奪、洗劫。”劉臻鄭重地說,“說來也是這亂世導致的,現如今多少人流離失所,食不果腹,那一起人在這京城中行盜竊之事來過活,早注意到你院子裏將近一年沒人活動,於是起先翻牆偷竊,到後來更加膽大,直接夥同衆強盜半夜搶掠,把你這院子翻了過來,我們也不敢管。”
“原來這樣,我說家裏倒像是被抄了似的,官府都不管嗎?”
劉臻驚訝,反問:“雲鋮兄弟,這三年你去哪裏了?”
“原本是去日本耍耍就回來,一住就住是三年。”莊雲鋮感慨地說。
“難怪你不知,現在北平城亂得不堪了,人命尚且罔顧,何況這些小事,再者你不在家,誰還管呢?”
莊雲鋮嘆息一聲,心裏不是滋味。
“你那院子可存有重要東西?”
“不過些許錢財並父親大人的遺物,錢財倒也罷了,只是希望父親大人的遺物還在。”莊雲鋮憂戚地說。
劉臻見他談及父親,忙問:“令尊是?”
莊雲鋮沒成想他這樣急切,竟不知忌諱,於是覺得他衝動之下失言了,其中必有緣由。而且自己這副樣子,根本是不像是一位將軍的兒子,他改成這個名字,也是想改掉自己的身份。
“哦——冒昧了。”劉臻緩過來,自悔失言,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自己也不再問了。
又說了許多閒話,劉臻便問他去日本的所見所聞,而莊雲鋮則問他大清亡後的三年時局的變化,一席話下來,倒收穫很多。
忽而來安報:“大太太、二太太和少爺回來了。”
不時幾個人從大門而進,莊雲鋮看見一個年輕人扶一位婦人並一位丫頭扶另一位婦人進來,而他們身後的人在門前止步。
劉臻走出廳外對衆人說:“你們都累了,回房歇息去,蕁兒,你過來。”
兩位太太由小丫頭伺候着從角門進了,這個‘蕁兒’就走過來。
劉臻介紹說:“這是隔壁的雲鋮兄弟。”
劉蕁望着莊雲鋮,驚了驚,才躬身行禮叫道:“雲鋮大哥。”
“我們年紀恐也相差不大,你叫我大哥,言重了。”莊雲鋮笑說,又看他長辮子下的清秀容貌,倒有點像幾年前的自己。
“你雖看着年輕,究竟也長他幾歲,叫大哥正當如此。”劉臻皺眉道,“不知雲鋮兄弟年歲幾何?”
“今年二十四了。”
“果然,比蕁兒大五歲。”
“哦?小少爺十九了,比我那小妹妹大一歲呢。”
“看着不差:”劉臻說,大家又說了一回,到中午,在側廳擺飯。
兩位太太並不入席喫飯,只有莊雲鋮兄妹三人並劉臻、劉蕁父子二人一起喫。
劉蕁剛纔聽見莊雲鋮說他那小妹妹時就留心,現在在桌上,一見就心動了,越看越覺得她乖覺可愛,於是心馳神搖,再不敢擡頭看她,允芸多看他一眼,他就臉紅,匆匆吃了幾口就賠禮下席,劉臻只罵他沒出息,不懂規矩。
喫畢,各人都去午回房午憩。
允芸不能睡,就來莊蝶房裏玩,莊雲鋮躺着睡不着,他想:“原來劉臻已有妻室,連兒子也這麼大,上午對小蝶的話可知錯了,但這又有一個劉蕁,他未必不對允芸動心,如果央求劉臻,劉臻必定應他,如今欠着他家人情,日後不好說話……若現在走,他必定不依,反而察覺……”
這樣思慮良久,又連日勞累,他混混沌沌地睡了。
劉臻在書房,想起午飯時劉蕁的窘態,又氣又覺得可笑,喚他來詢問。
劉蕁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劉臻便知道了,罵道:“沒出息的種子,見個女人就這樣!你還大她一歲,應該比她多見世面,倒不知所措、慌慌張張!我請他們住下並不爲了你,你別這樣顯山露水的,反叫他們誤會!”
“我——”
“讀書讀死了的,現在叫你出去走走,你就不能了。”劉臻說着就想遠了,冥思道:“將來清王朝一旦光復,宣統皇帝再登大寶,那時萬事都無憂了,可一旦敗了……”
劉蕁仍站着,心裏很是焦慮。
“你下去吧,此事擱置不提,將來事業一旦成功,不怕你娶不到好媳婦。”
劉蕁悻悻地下去了,回到屋裏,捧着書也讀不下去,他看着自己的辮子,真想一剪子剪了,他不明白爲什麼外面所有男人都剪了辮子,而自家還蓄着。可他不敢剪,因爲他日常想起他爹說,若剪了,自己不再是劉家的人,他自認除了讀書諸事不會,若想活着,還得仰賴劉家,仰賴這跟辮子所象徵的香火和血脈。
住在劉府的這幾日,莊雲鋮日日惴惴不安,但這些天各人都相安無事,他逐漸消除顧慮,對劉臻也另眼相看,很是感激他的照顧。
3月中旬,那邊自己的房子已經收拾好了,擇了個好日子,莊雲鋮兄妹們住回自己家,頭一件事就是祭拜了亡故的父母,之後又要置辦傢俬,採買用品,又連忙了幾天才空閒下來。
這個宅院也並不小,莊雲鋮回到這裏,他彷彿回到幾年前的狀態,這樣諾大一個宅子,只住這麼自己兄妹三個人好像不太合適,於是建議道:“我們兄妹都不是會過日子的那等人,依我說,僱幾個奴才、丫頭、嚒嚒等幫着打理家事,負責三頓飯,大家一起過活。況且這麼個院子,不大不小,住我們幾個人也太冷清了,多幾個人正好。”
“這個好,不過我不要小丫頭了。”允芸憂傷地說,“雋兒不在,我不習慣其她人跟我。”
莊雲鋮也由此想道洛兒,恍了恍。
“我也不用。”小蝶突然說,“有手有腳,需要什麼人伺候啊。”
“房裏丫頭可以不用,打雜丫頭卻少不得,這樣算來,僱一個嚒嚒灑掃庭除,一個丫頭端茶遞水,還一個廚子,另一個下手,我需一個下手,平時跑腿辦事或用得着,總共也就五個,還有……得尋個管家,做個頭兒,不過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到可靠的人做管家,這先尋着,當前把丫頭小子僱了纔行。”
“行啊,熱鬧些纔好,只是我們到哪裏去尋呢?”
“難免又要央煩劉大哥了,過段時間也要請他們喫飯作爲回禮。”
“正是,如今欠他一個大人情,不好還的。”
莊雲鋮若有所思地點頭,感嘆說:“現在我們也算開始正經過日子了,都不能像以前無所事事,否則真是虛度時光,更嚴重的是此後恐連飯喫不起的日子都有。”
允芸噗呲地笑道:“你倒想得遠,豈會喫不起飯?”
“這有什麼好笑的?”莊蝶說,“你沒遭遇到這種境遇,只當這是個笑,喫不起飯的人多了去了。”
允芸立刻閉口了,紅着臉問:“哥哥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既然安頓好了,總不能坐喫山空,各人該幹個各的事情去。”
“那我可以幹什麼?”
“你……你也十八歲了,倒不用幹什麼,只守在屋裏待嫁吧。”
允芸臉一紅,忽地站起身往他身上掐一下,語無倫次道:“你——沒得話說了!拿我取笑!”
莊雲鋮哎喲一聲,仍然笑,允芸追上去打他,小蝶放下手裏拿着的鏡子,趕上來抓住莊雲鋮,允芸一把抱住他,一頓亂打。
正在鬧着,莊雲鋮覷見有人影一動不動,他叫停了允芸,整理衣裳出來看。
“莊少爺,老爺有請,叫你們都過去喫飯。”一個小廝見了說。
允芸和莊蝶也走出來,只站在門框邊看,莊雲鋮回頭對兩人說:“我們沒請他,他又請了,什麼意思?”
“家裏也有客人,老爺請莊少爺也過去。”
“既然有客人就更不便過去了,你去回去說,我們不便去了。”
“莊少爺請務必答應,不然等會兒安爺也會來請。”
莊雲鋮怯怯弱弱,禁不住別人的請求,勉爲其難地答應道:“這——那你先回吧,我就去。”
這小廝去了,莊雲鋮焦慮道。“既然有客人,不該請我們過去纔是,他這是幹什麼?”
小蝶和允芸都沒說話,莊雲鋮又躊躇半晌,才說:“盛情難卻,也許另有用意也說不定,我得去,你們就在家裏,只得自己做飯吃了。 ”
莊蝶答應着,莊雲鋮換了件衣裳纔去了。
允芸懶於做飯,其實並不太會,莊蝶胡亂弄了一頓,湊活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