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雲鋮回身一看,見兩個還蓄着辮子的人笑着款款走來,一個年長些,走在前面,後一個年輕些,恭恭敬敬地跟着,應是手下人。.biquge
“敢問,這房子乃是你們的?”年長的人問。
莊雲鋮點點頭,說:“是,不過,你們是?”
“說來我們竟是鄰居。”年長的人驚喜地笑了。
莊雲鋮這才明白他們就是隔壁院子裏的,笑道:“也是,不過我幾年沒回,鄰居都疏遠了,我都不認識……”
“不怪你,我家搬來時你門都已經走了,不認識我才正常,認識倒怪了。”這人笑說,又頓了頓,說:“這院子恐沒有落腳的地方,不如先到敝宅暫歇如何?”
“怎敢叨擾?我們兄妹人多,還是另外先找個地方住下,等安定下來了再——”
“既然爲鄰,盡一盡心而已,何來“叨擾”?小兄弟還是不要推辭。”這人又對身旁的人說,“來安,幫這兩位小姐提提行李。”
莊雲鋮錯愕不及,這個約莫三十來歲的人就上前接行李。
允芸怵着不知所措,小蝶冷冷看着,皺眉道:“住手。”
“這……”來安被小蝶冷冷得面恐嚇了一跳,縮回手,不知怎麼辦。
年長的這人似笑非笑,只盯着莊雲鋮。
莊雲鋮苦笑道:“既然這樣,進去坐坐罷。”
小蝶這才放手,來安提過行李往裏走。
年長的人陪走在莊雲鋮身邊,允芸,莊蝶跟在身後。
到家中大廳堂,這人命人搬幾張座椅,隨後便有下人獻茶。
這裏都坐了,這人又說:“鄙人姓劉,單名一個臻字,敢問小兄弟……”
莊雲鋮見這個所在佈置得中規中矩,頗有舊風,這個人且仍蓄着辮子,言語行動正如舊時官員作派,於是說:“劉大人,我們兄妹姓‘莊’。”
劉臻並不在意這個稱呼,反而聽說他們姓‘莊’,眼裏忽閃過一抹光,緊接着:,“兩位小姐的芳名不敢冒犯,莊小兄弟……”
“哦,雲鋮。”
劉臻皺了皺眉,剛想說話時,有人來報說:“馬參將來了。”
劉臻聽見就站起身來,莊雲鋮也站起來。
劉臻忙說:“雲鋮兄弟不必避諱,兩位小姐到裏間去避一避吧。”又吩咐道:“桂姐,帶兩位小姐到裏間休息。”
這個小丫頭就過來領路,莊雲鋮點頭,允芸才準備走,“你也去吧。”他又對莊蝶說。
馬參將風風火火地走過來,看見生面孔,於是說:“原來有客。”
劉臻只笑了笑,問:“要緊的事?”
“是。”
劉臻見他這樣鄭重,就對莊雲鋮說:“雲鋮兄弟,你先自便,我去去就來。”
莊雲鋮點頭。
劉臻遂領馬參將往右邊走去了書房。
莊雲鋮終於得空,一時就感到好奇心想:這一府的男人怎麼都還留有辮子?
過了好一會兒,馬參將往外走了,劉臻出來,笑說:“久等了。”
莊雲鋮笑着搖搖頭。
劉臻皺眉道:“雲鋮兄弟,你那院子一時半會兒是收拾不出的,我這院子雖小,也有幾間空屋,以我之見,你們兄妹三人暫住敝院。”
“這怎可——”
“誒,不必推辭。”劉臻說,“你們儘管先住着,我安排人儘快打掃你們的院子,不出幾天,你們就搬過去,豈不比另尋房子方便?”
“這——”
“唉,不必說了。”劉臻又叫來安,說,“吩咐人把後院廂房收拾出三間,給雲鋮兄妹們住。”
來安說了聲是,劉臻又說:“好好款待客人,我要出去。”
來安領命。
劉臻遂又對莊雲鋮說:“雲鋮兄弟,你自便,我有事要出去,午時回來,咱們把酒再敘。”
莊雲鋮竟搭不上話,只聽見劉臻說要出去,於是稀裏糊塗地答應,等他出門自己才稍緩過來,但他已走了,擅自離開也不尊敬,於是只得留下。
來安在一邊吩咐小丫頭小廝們,要他們收拾廂房,叫人打掃隔壁院子,又吩咐廚房等事。
一時說完了,就過莊雲鋮這裏來陪坐。
不久小丫頭子回道:“安爺,房間收拾好了。”
“莊兄弟,跟我來。”來安起身領莊雲鋮往後院走,邊說,“老爺出門去了,恐怕也得中午回來,你們先稍加休息。”
莊雲鋮起身點頭,又問:“你們老爺多大歲數了?”
“虛歲四十一了。”
“那你呢?”
“我小老爺五歲。”來安說,“是這裏的管家,跟老爺十幾年了。”
“有句話如果不冒犯,我想問……”
“你是指這個?”來安指着自己的辮子說。
莊雲鋮點頭。
“現在不必過問,很快便知道了。”來安轉而說,“你們儘管放心住,我們這等人家雖不大富大貴,卻不圖你們什麼。”
“這倒不是。”
說着就到後院一處廂房,不大不小,兩間緊挨,另一間位於正對面。
“這就是了,”來安攜莊雲鋮一一看過,說,“佈置簡陋,你們暫且將就吧。”
“哪裏,真是麻煩了。”
“並沒有,”來安又吩咐還在灑掃的小廝,說,“去報個信,請兩位小姐也過來。”
“不必,我親自去說,否則他們必然不信的。”莊雲鋮說,“安爺,你也不用照顧我們,我們自便就好。”
來安見也無事了,便說:“也好,我正有幾件事,不陪你們,你們且休息吧。”
“好。”
來安自己走了,莊雲鋮接過姐妹兩,讓他們住緊挨的兩間,自己住對面。忙活一陣後,他來允芸房間裏,卻見她躺在牀上已經睡熟了,莊雲鋮鋪開被子給她蓋上,轉身又過莊蝶這兒來,說:“允芸心大,竟就睡了。”
“奔波這些天肯定沒睡好,況且這牀肯定比火車上的座位舒服。”小蝶笑說。
莊雲鋮笑一笑,又問:“只是都不認識這個劉臻,他怎麼就突然把我們強接了過來,小蝶你看這什麼意思?”
“倒沒有什麼不對勁,只是太突兀了些,”小蝶說,“那個人看着面善,只是不知道心地怎樣。”
“正是呢。”
“哥哥,你也放心,我會提防的。”小蝶翻着箱子,匕首就露出來,莊雲鋮看見,問:“這是什麼?”
小蝶拾起來,說:“師哥送的。”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彷彿跳脫到另一個世界來了,與那個世界相隔了不知多遠,遠得像一個夢,而自己將永遠不能做同樣的夢。她既感到虛幻,但想起宮澤忍成,心痛和思念的感覺又無比真實。
“怎麼了?”
“沒事,”莊蝶把它擱下,說,“用來防身。”
“你殺過人嗎?”莊雲鋮問。
她恍恍惚惚,想起那一個在獄中死在自己手下的中國人,還有情報處被射殺的華興會成員,她顫了顫,望着莊雲鋮說:“我……不想的。”
“北巖跟我說過,所以我知道軍校是個什麼地方,或許你親身經歷的比我在北巖口中聽到的還要殘忍十倍。”莊雲鋮說,“小蝶,你一路上少言寡語,對我也忽冷忽熱,我知道你性情變了,卻不知道變成怎樣,我都有些害怕。”
“沒有。”小蝶搖頭道。
“我其實能理解你,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問你這大半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那就別問,永遠別問。既然我回來了,便不會再離開,把那段時間當做一場夢忘了纔好。”小蝶怔怔地說。
“不問,以後都不再提起了,只是還有一件事我要說,”莊雲鋮說,“無論你學到些什麼,經歷了什麼,都要分辨善惡對錯,儘管如今的世人活得糊塗,不分是非,可我們自己得活得明白,纔不枉在人世間走這一生。”
“知道。”小蝶細語回答。
莊雲鋮含笑點頭,摟過她抱了抱,忽有個小廝探頭探腦地走到門前,莊雲鋮問:“什麼事?”
“老爺回來了,吩咐小的來看莊爺怎麼樣了。”
“我們很好。”莊雲鋮說,“你回你們老爺去,我就來。”
小廝退去了,莊雲鋮又說:“他怎提前回來了,對了,剛纔管家來安的話倒讓我不安。”
“什麼話?”莊蝶問。
“他說他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也不會圖我們什麼,這話聽着倒是好話,細想卻覺得膽寒,我們與他素未謀面,他一見我們就硬請到他家還如此盛情招待,爲我們安排好一切,世上真會有這種事?但依我看,他家確實倒還殷實,不圖財也說得過去,可我不信他們就這樣慷慨,也許是我多心,但是你和允芸小心一點總不是壞事。”
莊蝶笑道:“難道打我們姐妹的主意不成?哥哥你竟想得出?”
“你沒注意,那劉臻四十一歲了,我們來這兒這麼些時間,竟沒見他的夫人、兒女,若他沒有妻室,看上你們也是有可能的。”
“我們小心就是,你別說了,能說這話也真是一件奇事。”小蝶白他一眼。
“未雨綢繆嘛,還有,允芸現在睡了,晚上未必能睡,恐又害怕,你陪她睡吧。”
“我也這樣想。”
“好,我去前廳見劉大人,你要累了也休息。”
“嗯。”莊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