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沉吟片刻，從錢夾裏掏出兩百塊錢塞進牛娃手裏，“拿去吧！”
“謝謝老闆！謝謝老闆！老闆發大財！”
牛娃喜極而泣，攥錢的手都有些顫抖了，他雙膝一軟，便要跪下磕頭。
“不用！”張軍手一擡，攔住了他，看着牛娃那一雙很清澈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莫名其妙說了一句，“做個好人！”
牛娃一愣。
這時候，張軍手機響起，他連忙掏出諾基亞接了。
“喂？鋼哥？”
電話是馬鋼打過來的，他的聲音略顯急促：“張軍！點幾個穩當的人，馬上來西站，隨我去一趟衡，連夜趕路！”
張軍來不及問什麼，馬鋼就掛了電話。
隨即張軍沒再理會牛娃，轉身一邊往公司外的捷達車走，一邊掏出手機給張浩文他們打了幾個電話。
來寶融公司小半年，算是喫着蕭峯的飯，所以這幾個月的時間，張軍對蕭峯的幾個兄弟如馬鋼、鄧嘉遠以及張春生也有了一些瞭解。
在張軍的感覺中，張春生如今雖然混的不錯，家底頗豐，但層次不高，身價和眼界格局不匹配，有點暴發戶那種感覺。而鄧嘉遠則是那種世故人，比較圓滑卻又小氣。
只有馬鋼，屬於那種性格比較耿直，比較重情的那種。
所以，對這幾個人，張軍與馬鋼關係最近，對張春生和鄧嘉遠一直保持着距離，既不太過得罪，也從不示好的這樣一種狀態。
一個小時後，西站口，張軍與陳百川、李鴻明以及田牛宇碰面。
本來是要把張浩文以及關九也叫上的，不過張浩文要守公司，關九則去老家了，一時半會也來不了。
西站斜對面的馬路邊上，早有兩輛麪包車打着雙閃停滯，馬鋼等七八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正蹲在路邊抽着煙，一見到張軍幾人來了，馬鋼掐滅菸頭，站了起來，同時一邊向張軍找了招手。
張軍快步上前。
馬鋼僅有的右手攬在張軍肩上，領着張軍到十幾米外一個人少偏偏的角落，確定其他人聽不見後才輕聲衝張軍說道：“情況比較緊急，峯哥的一個重要關係的侄子在衡被當地一夥人做局給坑了一百多萬，現在人也被扣在衡，必須把人撈出來，這個事兒目前去的人就只有你我以及景民知道，知道人越少越好，明白嗎？”
張軍皺眉問道：“怎麼會輸這麼多？”
馬鋼搓了搓臉頰，嘆息說道：“這小子手氣不順，進局輸了四十多萬，然後紅眼了又借了賭局三十多萬高利貸，結果又輸了，進去沒到五小時，高利貸已經累加到一百七十萬，最後才覺得不對勁打電話通知家裏，可是已經走不了了，人被扣下了！我估摸着是被對夥設局給套死了！”
張軍無語“……”
馬鋼簡單說明情況後，領着張軍回到麪包車旁，隨即衝馬路邊的衆人一揮手，“上車！”
馬鋼領着的七八個壯實小夥二話沒說，紛紛掐滅菸頭，轉身向麪包車走去，而陳百川與李鴻明和田牛宇見狀也拉開車門，上了捷達車。
“嗡！”
麪包車啓動，車內的馬鋼一看張軍還在捷達車旁，望着某個方向愣神，不由得喝道：“張軍你還愣着幹什麼？”
張軍皺眉望着西站邊上一個裝修比較精緻的飯店門口的一個熟悉面孔，輕聲衝馬鋼說道：“鋼哥等我一會，我辦點事兒。”
話音落，張軍快步往西站邊上的那個叫‘千禧’的飯店走去。
2分鐘後，飯店門口，張軍輕聲拍了拍一個小孩的肩膀。
“唰！”
小孩回頭，居然是一個小時才見過的牛娃！
牛娃一見是張軍，手中的菜單“唰”的一下掉落在地，他呆呆的看着張軍，眼神中泛着不知所措的情緒。
張軍瞪着眼睛問了一句：“還演呢？你就這麼去內的啊？”
本着積點德的心態打發了兩百塊，可誰想這個人卻是個騙子，拿着所謂的‘車費’出入隨便一頓都要消費上百的飯店……
200塊錢不多，關鍵是這種被人騙的感覺很不好受！
“我——”牛娃囁嚅了一句，隨即看着張軍那瞪大的眼睛，沉默半晌後，牛娃忽然笑了，神情也變得很平靜：“我拿着自己辛苦掙得錢到飯店喫飯，你管得着嗎？你是誰啊？給了我兩百塊錢就能當我爹了？”
“你t的！”
張軍氣得渾身顫抖，下意識的揚起了巴掌就想打他，可看着那一張髒兮兮的充滿稚氣的臉，他又猶豫了。
這樣一個小孩，下的去手嗎？
交給派出所吧，他能在裏面長記性嗎？而且，就這麼點事兒能在裏面呆幾天？
轉念一想，張軍又覺得牛娃說的沒錯！
被騙了，怪自己笨，自己蠢！憑什麼指責？
200塊錢能當爹嗎？顯然不能！
張軍冷聲道：“給我個理由？”
“理由？”牛娃有些神經質地笑了笑，輕聲說道：“我爸媽在我八歲那年就離婚了，我跟了我爸，而我爸，整日喝酒賭博，外面欠了一屁股賬，終於有一天，他被追債的人砍了一隻手，沒過多久，我爸就喝藥自殺了，十一歲那年我就成了孤兒。”
“你知道孤兒的感覺嗎？”牛娃雙目直視張軍，冷笑道：“65天我有00多天睡橋洞，我撿過垃圾，喫着別人喫剩下了的倒在垃圾桶裏的餿了的麪條，被人追着在大冬天裏光着雙腳，踩着一尺多厚的雪的跑，被全村人視爲瘟疫、狗屎，指着鼻子罵！”
“……我被趕出了村子，我跛着腳逃票上了火車，我望着窗外穿梭變幻的景物，不知道下一站在哪裏！”牛娃訴說着，雙目空洞地望着張軍：“我差的是什麼？爹媽不要我是我的錯嗎？憑什麼全村人嫌棄我？憑什麼把我趕出村子？”
“你問我要理由？！”牛娃嗤笑着望着張軍，“你告訴我，我這樣的人需要什麼理由？”
張軍默然。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只是在唐末，在當今，在以後的將來，都是存在的。
張軍沉默半晌，掏出一張衛生紙，拿起飯桌上的圓珠筆，飛速在紙巾上寫下一串電話號碼然後遞給牛娃，“拿着這個號碼，去找一個人，以後……我不死就有你一口飯！”
話音落，張軍將紙巾塞到牛娃懷裏，隨即大步離去。
牛娃怔怔望着張軍離去的背影，良久，他原本空洞的眸子裏，突然泛起一絲奇異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