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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霖王好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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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楚國的皇子們成年後皆會離開宮城,在青州皇城中另擇府邸居住,楚帝膝下子嗣興旺,皇子衆多,足有二十幾位,霖王周泓霖在諸皇子中排行第三,原本應該地位平平,但他是王后所出,雖然非長子,但卻是嫡子,又一向最爲得寵,風頭無兩蓋過了太子,朝中私下屢屢有傳言說太子地位堪憂,霖王遲早會取而代之,他的府邸也撿了青州城最好的地界,建得氣勢恢宏,高門府邸前熱鬧非凡,朝中官員和城中巨賈常在此處往來交織。

    沿着抄手遊廊穿過三進院落,繞過一道雕花月洞門,順着西牆植了一溜西府海棠,這時節早已海棠花謝,只餘下濃陰翠翠,九曲迴廊下綠水蜿蜒,蓮葉片片如碧玉般鋪滿半池綠水,月影下的睡蓮像是真的沉沉入睡了一般,緋紅淺粉的沉溺在清波中,月影微瀾花影生香。

    夏夜裏月色正好,四下昏黃而寂靜,霖王府裏規矩大,下了鑰掌了燈,繞你是得臉的婢女,還是得寵的小妾,都只能安分的待在自己院中,不得隨意走動。

    迴廊的盡頭掩映在海棠樹蔭的深處,走下數階淺雕雙福紋漢白玉石階,眼前豁然開朗,霖王府中的議事廳廳堂極大,低垂着暗黃色湘妃竹簾,十二面軒窗半開,廳內四白落地無一絲裝飾之物,只擺了一桌一椅。王府中人多事雜,霖王又心思重脾氣大,故而這廳中的一應擺設,皆是三五日便要換上一回。

    議事廳門外兩側,每隔十步便立着個身着灰袍的小廝,低眉順目,如一個個木頭樁子一般,被似水流瀉的月華輕籠,靜靜立着一動不動。他們皆小心謹慎,雖離着議事廳不過數步之遙,但誰也不敢放肆的偷瞄一眼廳中之人,況且即便偷瞄,也瞄不出甚麼來,這些在議事廳內外伺候的小廝,除了一雙眼睛能看,手腳能動之外,耳朵聽不到半點聲音,口中說不出一字半句。

    聽得哐哐啷啷幾聲巨響,廳前的條案應聲翻倒在地,這張條案是五日前新換的,整塊的金絲楠,雕以繁複婀娜的海棠花枝,這花樣是霖王素日裏最喜歡的,原本想着憑這滿案子的雕花海棠,這條案能多用些時日,誰曾想也只在他的暴怒下存活了五日,便散了架。

    伴隨着條案的倒地,案上的花瓶杯盞,筆洗硯臺皆噼裏啪啦掉了一地,各色白的、青的、花的瓷片凌亂四散,沉重的端硯竟硬生生將青磚地砸出一個坑來。

    霖王氣的額角青筋直跳,雙眸中的怒火沖天,幾乎燃起滔天烈焰:“廢物,一羣廢物,竟然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黃宣都拿不下。”他回首死死盯住曲天雄,怒目而視:“你說,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曲天雄的雙手拳在袖中,暗暗握了握,霖王這副暴跳如雷的模樣,自己早已見怪不怪,但還是沉了沉心思,小心翼翼的開口:“回主子的話,原本,原本此次是萬無一失的,可是半途有人相助黃宣,纔會失了

    手。”

    霖王摩挲着下頜,微微迷了雙眸:“黃宣是地方官,素來又朝中無人,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人去相助於他。”他陡然轉身,直直望住曲天雄,陰厲的眸光像毒蛇吐着信子:“你說,是誰如此之閒,千里迢迢的去管本王的閒事。”

    “是,”曲天雄稍稍遲疑,他被那雙眼看的心生恐懼,脊背一緊便是滾滾冷汗盡頭薄衫,他對霖王是天然的恐懼,而對那個管閒事的人是後知後覺的懼怕,不禁垂首:“是蘇總管。”

    溫熱的夜風掠過珊瑚燈座,淺淡的紅色晦暗不明,昏黃的燭火猛然晃動,牆上的暗影亦是狠狠抖了一下。

    “是他,他不是一蹶不振了麼,離開青州兩年了,怎會還有心思管本王的閒事。不過,”霖王狹長鳳眼一挑,眸光冷淡寒氣凜然,疑道:“此番是你親自出手,又帶了那許多死士,蘇總管即便再厲害,也會顧此失彼,你又怎會失手,叫黃宣逃出生天。”

    “是,是屬下大意了,沒有料到蘇總管的背後竟還有道法高手相助,屬下帶去的死士,盡數被那神祕高手絞殺了。”曲天雄垂首,自己究竟有幾分本事,想來霖王是清楚的,自己的確是大意了,失手失的絕不委屈,他兩年未曾與蘇總管交過手了,此番相遇才驚覺此人的道法竟然精進如斯,已然是道君之身,離仙君也不過一步之遙了,從前自己雖非他的敵手,但尚且有自保之力,而如今自保尚且艱難,又何談行事呢。

    轉過幾個念頭,曲天雄生怕自己心虛惶恐之下,會說錯甚麼話惹得霖王大怒,便只好噤口不言,廳中無一絲人語傳出,如同死一般的沉寂,唯有更漏之聲悠長,他的後脊陣陣發緊,冷汗浸透了薄衫。

    霖王不置可否的冷嗤了一聲:“大意,你的大意來的可真是時候。”

    聽得此話,曲天雄心知霖王對自己起了疑心,他是個聰明人,明白任何的掩飾與虛言,在霖王面前都是自尋死路,他着急自剖心扉:“主子明鑑,主子容秉,此番屬下與蘇總管交上了手,才發覺他這兩年並非如探子報來的那般,頹廢酗酒不堪一擊,道法反倒是比兩年前更深厚精進了,他已然是道君之身了,便是離仙君也不過一步之遙,屬下不敵他,是屬下無能,請主子責罰。”

    “是麼,本王一直很奇怪,兩年前東閩國一戰究竟出了甚麼事,令小妹修爲盡失,令他也一蹶不振呢。”霖王擡了擡眼簾兒,手輕輕落到曲天雄肩頭,輕輕一拍,察覺到他狠狠一抖,才冷笑道:“天雄啊,兩年前的事是你一手謀劃的,當時情形如何,你最清楚,不是麼。”

    曲天雄心中一凜,這些年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他總是會生出些後怕之心來,更何況蘇總管與他身後之人深不可測,一個不慎便會滿盤皆輸,他不得不慎重,斟酌了再斟酌,至於兩年

    前蘇總管究竟出了甚麼事,他原本就一無所知,查了這麼些年也是毫無頭緒,只好垂首實話實說:“主子容秉,兩年前東閩國戰事慘烈,死傷無數,郡主拼了命纔會修爲盡費,至於蘇總管,屬下真的是一無所知。”

    “是麼。”霖王不置可否的瞟了窗下一眼。

    曲天雄會意,轉頭從窗下桌案的屜子裏取出一隻玫瑰紫佛手陶罐,罐體紫光流轉,蓋子上鏤刻一對詭譎的眼珠,珠子裏紅光流轉,像是包了一汪血水在裏頭,鏤花處溢出令人作嘔的腥臭之氣,透過縫隙相望,裏頭竟然裝了半罐子濃稠的血水。

    晃了晃罐體,曲天雄用細長的紫金銅鉤在裏頭一番尋找,勾出一絲鮮紅的細線,小心翼翼的放在一隻雕了同樣眼珠的青玉盤中。

    一線寒光繞着霖王的指尖打了個轉,他從微白的指尖擠出幾滴鮮血,血珠子方一落到細線之上,那細線登時在盤中扭動遊弋,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哎,養了年許,還是不堪大用。”霖王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真不知道關內侯當年是用了甚麼法子,竟能將蠱蟲養的出神入化。”他轉眸深深望住曲天雄:“聽聞關內侯曾爲蘇總管種下過一種蠱蟲,成熟之後能夠憑空增加人的壽元,不知效用究竟如何呢,若真的有用,這可就是世間難尋的長生藥了呢。天雄啊,如此好的東西,種在他一個微末總管身上豈不可惜了。”

    曲天雄擡眸覷着霖王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斟酌道:“聽聞此蠱是蘇總管幼年之時種下,若貿然取蠱,只怕會蠱死人亡。”

    “你是可惜那蠱蟲,還是心疼他的命,天雄啊,你幾時變得這樣心善了。”霖王似笑非笑的眸光,像一柄薄刃,一刀刀剜過曲天雄的心頭。

    不待曲天雄辯白,霖王摸了摸下頜,揚聲一笑,一隻潤澤如玉的水色花瓶和着陰森冷笑,砸到曲天雄的腳邊:“本王聽聞你那長子與我那小妹一家走的很近,你莫不是看母后恩寵大不如前,怕她有個閃失本王失了勢,忙着給自己找後路罷。”

    聽到這聲清脆的響聲,曲天雄膝蓋一沉,膽戰心驚的跪下,跪在了碎瓷片上,在膝蓋觸地的一瞬間,他就覺出了不妙,但起身已是不可能的了,他心裏跟明鏡似的,跟了王后與眼前這位主子數十年,縱然有天大的功勞,也抵不過這位主子的刻薄多疑,至於主僕情誼麼,霖王與王后的母子之情尚且稀薄的不堪一擊,更遑論自己這點子犬馬之勞了。

    萬幸,曲天雄在心底嘆了一聲萬幸,萬幸自己並沒有霖王所說的小心思,萬幸自己的忠心可昭日月,他穩穩當當的跪着,如搗蒜般磕頭告罪:“屬下不敢,屬下不敢,屬下縱着元參和那邊走動,也是想着能多個耳目,屬下對主子一片忠心,求主子明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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