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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章 遊天星的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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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天星心急如焚,他一方面急迫於她的情況,她已經性命垂危,眼看着沒有一口氣可活了。另一方面,他在戒備着那個暗中釋毒的惡賊。可是四下裏再找不出第三個人,那人是從哪放的毒針?

    那女子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指甲嵌進他的皮肉,直將他的胳膊也扯出幾道血口。她滿目驚恐與絕望,毒發的痛苦折磨着她的軀體,可這與心的痛苦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她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也許她早已經就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死人了。

    可正當她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唯一一個爲她送終的男人之時,那男人忽而指訣飛轉,迅捷地在她身上點了幾點,後又將她身子擡起,使其盤腿而坐。她一番渾渾噩噩,便覺得後腰一陣穿刺一般的疼痛,那枚毒針已經被他抽出。

    只見遊天星眼中急閃過一道寒芒,指尖一彈,那毒針銀颯颯地閃着光,不知飛射向了哪裏。

    接着,他滑出一枚青鱗鏢,夾在指縫之間,如暗雲驟雨,已在她身上各處要穴連接處割開了一道道小血口。他雙掌凝合在胸前,內力一提,便向她的後心打去,一次一次,提升着她將欲止歇的心跳。每隨着他掌訣推動,她身上的被他割開的小傷口邊溢出一絲黑血來。

    如此反覆數十次,遊天星已經大汗淋漓。他本就內力不足,此番強行爲這女子祛毒,內息將近損耗大半,還未救下她,自己也快倒了。可他一遍又一遍重複着手上的動作,而這毒發將死的女子竟勉強回了半條命。

    那女子睜開眼眸,卻發覺自己不是在地獄,而依舊在人間,比地獄還要黑暗的人間。

    她溢出兩行清淚,幽幽道:“你爲什麼……要救、救我……”

    遊天星雙掌抵在她後背,整個人像是開了鍋一般,自頭頂“百會穴”和雙肩上的“肩井穴”三處冒着熱氣,他只感覺自己快要“三花聚頂”,只不過還未體悟到通達的奧義,自己便快不行了。

    他死死咬着牙,這不是他第一次爲他人祛毒,但卻是最難爲的一次。因爲這毒來的更急、更狠,如果他不強行以內力擠壓她的經脈,只怕不出須臾便可要了她的命。

    “先別說話,穩住內息……”遊天星悶沉沉道。

    可那女子的情緒頓又波動,身子竟然顫抖了起來,體內好似痙攣一般,不住抽搐着。

    “我已經活不了啦……公子可、可不必再爲將死之人費力了……”

    遊天星受其牽連,內息頓時一陣波動,此時正值他內力高振之時,差一點便將他經脈迸裂。可他像是一個認死理的小孩子,沉聲道:“你死不了。”

    那女子已出哭腔,說道:“我這樣的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別人折磨我,我就轉而去折磨他人……只爲、只爲給這殘破的肉體找一點慰藉……”

    遊天星緩緩吐息強壓住內息,以防止體內逆亂的內力衝破他的經脈,聽她語出悲慼,神情也不由得沉重了起來,幽幽道:“死很容易,但活就很難了。”

    那女子悲聲道:“死又何妨?生又何辜?”

    她身子微微顫抖着,遊天星的內力彷彿狂亂的洪流一般,在她身體內橫衝直撞,蠻橫地爲她擠壓着毒。他向來對內力的掌握不甚到位,而每次也總是深受其害。只怪他少時遊手好閒,覺得只要使得一手好暗器便可縱橫江湖。

    “賤命一條,我死了就死了……只怕髒了公子的手……反倒害了……公子的身體……”

    她虛弱地閉上了眼睛,此刻她彷彿一條殘破的小船,在遊天星起伏不定、雷雨交加的內力暗海上漂泊。

    遊天星面帶苦相,他已經只近剩下一口氣了,可還是無法挽回一條將欲逝去的人命。他已幾乎快要哭出來,在他溼涔涔的臉上,有多少是汗,又有多少是淚?

    曾經他以爲,生命不過是條蚍蜉蜻蛉,朝生夕死,不可復加。所有生命都飽受摧殘,就是這樣一條將近被摧殘殆盡的生命,忽然讓他極爲悲慟。

    一個人已經吃了這麼多苦,爲什麼還無法勇敢面對未來?

    一個不受期待的未來,又有誰能滿懷期待地等待?

    一個在苦海里遙遙無期的等待,又有誰能浣去鉛華,全身而退?

    遊天星像是一頭垂死的野獸,雙眼錚紅,身冒青煙,身體開始麻木,可就是學不會放棄。

    “絕不放棄……絕不放棄……”他的胸腔像是一具破風箱,擠壓出嘶啞、氣短的聲音,好似哀求,好似挽留,又彷彿是在爲自己打定決心的鉚釘。

    那女子渾然一顫,微微頷首,若有若無地發出了幾下輕渺的啜泣聲。

    遊天星脣色蒼白,整個人已將近虛脫,掌間是她後背粗糙的傷痕,光滑夾雜着傷痕的痂結,就好像是一個人生命的兩種悲哀的形態。生的溫柔細膩,後世卻活得極其潦草。

    他閉上眼睛,提振着殘存的內力,意識卻已經開始模糊,眼前像是覆了一層霜霧,整個人彷彿是鐵鑄一般,沉入混沌、無序之中。

    朦朧間,遊天星好似聽到了海潮擊打堤岸的聲音,時斷時續,連綿不絕。這不知從哪來的潮水聲,一下子將他的記憶帶到遙遠的東海的青鱗島上。那時候他還是少年,可卻不喜修煉內功,只喜歡耍花招矇混過關,爲此島主樑旻極爲頭疼,這個弟子年齡不大,卻是門內最難管的人。

    那時候他只想避開梁育嫣。他們已經快十八歲,已經到了一個比較尷尬的年紀。往日朋友般的青梅竹馬,也開始避嫌了起來。即使見面了,他也以禮相待,二人之間由此多了幾分生疏。梁育嫣爲此生了他好幾次悶氣,只唾恨他實在是薄情寡義之人。但她心裏也多了幾分猜忌,嚴重懷疑遊天星是已經落入了李臨雪的魔爪。

    可是她後來才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她跑去找李臨雪,卻得知遊天星已經很久沒去過“光希堂”了,他已經不像是幼時那般爭強好勝,惹得一身傷了。

    那時候遊天星時常獨自一人在海邊徘徊,等着雨季,也在等雨季過去。他一直想要爲自己下定決心,但到了末了總是退縮,因爲他實在不想破壞掉目前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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