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餘暮雨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推開了門。
一陣濃烈的煙味和酒味，交雜着躥進鼻子，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房間裏只開了一盞壁燈，昏昏暗暗的，但還是能大概看清屋子裏的陳設和現狀。
陸齊軒靠坐在牀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的面前，擺着好多支空了的酒瓶，還有好多個空煙盒。他連菸灰缸都沒用，菸頭被他扔得到處都是。
“滾！”陸齊軒頭都沒擡，只沉聲大喝了一聲。
餘暮雨並沒有出去，而是走到了陸齊軒的身邊。看着那滿地的狼藉，她又盯着陸齊軒看了片刻，就在陸齊軒又舉起酒瓶還要再喝酒的時候，餘暮雨直接搶走了酒瓶，“別喝了。”
“拿來！”陸齊軒怒目相視。
餘暮雨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想喝死你自己嗎？就算你今天真的喝死了，誰會在意你？”
“滾出去！”陸齊軒指着門口的方向，口齒不清地喝道，“馬上滾！”
餘暮雨閉了閉眼，“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喝了這麼大半天，夠了。我印象中的陸齊軒，不是會被任何困難打倒的軟蛋。”
“呵！”陸齊軒笑了，“那是以前……”
今天之後的他，什麼都沒有了。要說多年以前的他，也是什麼都沒有，但那個時候的他，起碼還有信仰和抱負。所以，那時候不管有多難，也不管是吃了多少苦，他都能咬牙堅持下來。
而現在的他，什麼都不剩下了。
他心中困苦卻無處發泄，只能借酒消愁。偏生，怎麼喝都喝不醉，那些不愉快的片段更是像故意折磨他一般，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可你還有以後。”餘暮雨輕聲道，“以前，我們也不是什麼都順利，但我們還是熬過來了。我們從無到有，只是……又出了點差錯而已。我們還年輕，大不了就重新來過……”
“你說得……倒是簡單。”陸齊軒擡起頭，嘲諷着開口，“沒有以後了。”
對上陸齊軒那雙滿布紅血絲的眼，餘暮雨心口一窒，再多的話便說不出口了，只剩下心疼。
今天的事情過了之後，要想重新來過，又談何容易？陸齊軒現在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就算他還有心想要翻盤，說起來似乎是比以前要容易，因爲他多少有了些人脈。
事實上，只會比以前還要難。霍紹庭以後，防陸齊軒會防得更緊，恐怕是陸齊軒剛有所動作，就被霍紹庭給扼殺了。
看着陸齊軒那萎靡不振的樣子，餘暮雨知道，要是她不把他從自我否定和頹廢的深淵中拉出來，他這一生可能就算是完了。
而她，也會跟着完蛋。
以前還想着等風波過去之後，她還可以復出，錢和名，她也都會得到。今天攤牌之後，她的以後……也就沒有以後了。
所以，她要讓陸齊軒站起來。一是爲了陸齊軒，另一個原因也是爲了她自己。
“誰說沒有以後？我相信你，你在我心中，是最好最優秀的。一時的失敗，不代表……”
“失敗”兩個字，深深地刺痛了陸齊軒的神經。
他撿起身邊的空酒瓶，用力地朝着餘暮雨砸了過去，“滾！滾出去！”說話間，好幾個身邊的空瓶子都往餘暮雨身上招呼。
餘暮雨沒有閃躲，硬生生地被砸了好幾下。玻璃瓶砸在身上，怎麼可能不痛？
看着失去理智的陸齊軒，餘暮雨握了握拳，“你今天心情不好，我理解。我先出去，明天我們再談。”
餘暮雨出去之後，陸齊軒頹然地看着自己的房間，痛苦之情將他深深掩埋。
“啊——”
他大吼了一聲，撐着地面很是艱難地爬站起來，手裏還拎着一支玻璃酒瓶。他踉踉蹌蹌地在房間裏走着，每過一處，便用酒瓶使勁地砸着身邊的物什。
一時間，屋子裏響起了咚咚哐當的響聲，像是誰在拆家一樣……
***
“老爺，時間不早了，去歇息吧。”
霍老爺子坐在臥室的搖椅裏，手裏還捧着老伴的照片，聞言嘆了口氣，“睡不着。老方，正宏還沒回來？”
方管家回答道：“還沒有，今天應該就在安和那邊了。”
“哎！他現在做那些又有什麼用？”
“經過今天的事情之後，或許他會有不一樣的醒悟吧。”
霍老爺子輕哼道：“他的事，我也不想管了。這操心了一輩子，結果等我老了，都還是不讓我安生。”
“正宏會明白老爺您的心的。”方管家勸慰道，“老爺，醫生也說了，葉舒的傷勢不嚴重，好好照看着，應該要不了兩天就能出院。陸先生那邊，現在看來也是太平了。您老就別想太多了。”
聽罷，霍老爺子的心情也沒見好，還不時地嘆息一聲。
方管家到底是照顧了老爺子幾十年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老爺子這是爲何。
“老爺，您……還想着那件事呢？”
霍老爺子盯着懷中老伴的照片看了半晌，一臉愁容地說道：“能不想着嗎？你說我盼了多久？這眼看着添丁進口的好事就成了，結果……”
方管家聽罷，不由得也有些同情自家老爺子了。今天老爺子有多高興，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老爺子甚至還幾十年難得地親自煲湯……
“紹庭和希安還年輕，他們的感情也比以前好了，您抱重孫的時間也不遠了。”
“別安慰我了，說來說去，還是紹庭那個混小子不給力。”霍老爺子氣呼呼地開口，“但凡他要給力一點，說不定希安很快就要生了。”
方管家訕訕地笑了一下，他現在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
哪有親爺爺那麼編排自己的親孫子的？連人家小兩口之間給力不給力的話都說了，這要是紹庭聽到了，自尊心該多受創？
“老太婆，你說我要是到死都沒抱上紹庭給生的重孫，那我還怎麼有臉去見你？”
方管家急忙說道：“老爺，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可千萬別說那些個不吉利的話。”
“我要一天沒抱上重孫，我這就每天都難受。這人要是心情不好，還怎麼長命百歲？”
“……”
“不行不行，”霍老爺子搖搖頭，“他們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也等得望眼欲穿了。老方，你明天就去找老中醫給開些藥，紹庭不給力，咱們就幫他一把。我可不想等得老眼昏花都還是等不到個什麼信兒。”
方管家愣了一下，“老爺，您是說……要開那種藥？”
霍老爺子點頭，“對，你到時候記得說一下，要計量猛一點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方管家訕訕地回答道：“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