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韶川和藍憶蕎同居了四個多月了,他對她的瞭解比任何人都多。
他知道她爲什麼咬脣。
她是在努力的用肢體動作抑制自己的眼淚。
讓眼淚,不要流出來。
她蜷縮在地上,短髮有點蓬亂,她不適合化妝,更或者她一直都清新慣了,以至於陡然之間畫個濃豔又顯得低俗的妝容,再配上她一款略顯豔俗的禮服,更加顯得她身上帶了一種不上檔次,厚顏無恥前來蹭熱度,然後熱度蹭不上,就直接對今天的女主角,最高貴的小公主曹瑜直接下手的十八流爛俗女明星。
其手段之卑劣,讓在場每一個人無不想亂腳踩死她。
其實她剛纔在灰暗的燈光下,貓着腰一點點靠近曹瑜的時候,很多人看到了。
但,很多人裝作看不到。
人們往往都是這樣,今天的自己只是應邀而來的嘉賓,而且自己資格那麼老卻被一個小新人給壓的死死的,今天自己之所以來到這裏,其實就是給那個小新人做烘托的吧。
既然是陪襯和烘托,主辦方又不是自己,場內發生任何事情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每個人都巴不得發生點事情。
一旦事情出來了,被引發到明面上了,每個人又都巴不得做那個勇者。
但也不能太過分。
至少大庭廣衆之下不能打人。
“呸這種人也配混跡娛樂圈”
“一個老鼠壞一鍋湯”
“傳說中的娛樂圈潛規則,都是被這種人給盛行起來的”
“明着是不入流的小演員,說白了就是個賣肉的”
“這種女人,不配給曹小公主提鞋”
“把她轟出場內”
“怎麼能這麼便宜她呢今天這場首播式,這是直播卻發生了這檔子事兒,她要負全責報警”
“對了,她本來就是個女囚”
“把她抓起來,讓她牢底坐穿”
“藍憶蕎你也是作死作到頂了,竟然敢跑到這裏來破壞我的孫女這一回你恐怕是插翅也難非了吧”謝老太太的聲音也在其中。
聲討聲來自四面八方,像四堵厚厚的牆,將藍憶蕎圍的密不透風。
藍憶蕎一個人蜷縮在地面上。
猶如案板上有待宰割的肉。
但,她的臉上沒有人們預想中的恐懼,沒有驚慌。
有的只是上牙齒狠狠咬住下嘴脣,由於這個姿勢她做的很喫力,兩邊腮頰上原本不太明顯的酒窩,在這一個顯得很明顯。
她的眼睛睜的圓圓的,大大的,睫毛也不撲閃了,只看着人羣中一語不發的男人。
眼神裏閃爍着一種不諳世事卻又安定安然的抱歉之色。
很純然。
竟然還有一絲滿足的笑
她看了譚韶川有一會兒,大約三十秒。
繼而,她略微的聳聳肩,搖搖頭。
人聲依然鼎沸。
她也在這鼎沸聲中開口了。
譚韶川聽不到她說什麼。
一如第一次他見她,她被警察帶到羈押車上,她的臉貼着玻璃窗對他說“謝謝”那般。
他只能看她口型。
“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想的。”
“我在家暴走了一天。”
“我不停的和李嫂說話,買東西。”
“我還是沒有控制住我自己。”
“我太自私了。”
“我真壞。”
“我天生就是善於搞破壞的惡毒女人。”
“我天生就該在牢獄裏度過我的下半生。”
“我想我媽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這段時間我老聽到她召喚我,總是在召喚我,我媽肯定是怕我一個人留在世上太孤單。”
“我媽說的對,有錢人的圈子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夠融入進去的,門當戶對的含義我到今天也終於完全理解了。”
“今天我第一次感覺到曹小姐是多麼高貴和漂亮,而我是多麼骯髒和低賤。”
“讓我判死刑吧,我想我媽了。”
她就這樣帶了一點笑意和單純的眼神看着譚韶川,她每說一句話都咬一咬自己的脣。
從頭到尾,她沒有哭。
沒有慌張。
一番話說完,她恢復咬脣動作,微微笑。
這一刻,譚韶川的胸口像被掏了血洞。
他知道她愛他,爲他可以不顧一切。
他知道她心善,懂事。
但,直到今天他纔看到她那顆無比孤傲的視死如歸的心。
他以爲的只是一場商業性的出席活動,他照顧了自己年邁的父親,維護了譚謝兩家最基本的關係,違心的來做一個自己厭惡的女人的男伴也無妨。
畢竟他是商人。
他的喜怒哀樂可以在不動聲色間掩藏的很好,即便非常噁心今天的女主,他依然能夠平穩的讓這場首播式過得去。
然而,她不。
她的愛,可以沒有婚姻,沒有權利,沒有主宰權,可以很卑微,可以付出很多,可以什麼都沒有。
但
她的愛揉不得沙子。
揉不得任何一絲污垢。
否則,她便會用這種無聲的舉止,讓自己灰飛煙滅。
她的孤傲,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遠不是曹瑜這等貨色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
她就這樣平靜又視死如歸的看着譚韶川。
遠遠的,同樣來參加今天首播式卻懶得走紅毯的譚以曾在心裏一百個後悔。
他不想傷害這個孩子。
他知道她懂事。
可他忽略了,這個孩子的內心其實極爲孤傲,她答應他了會很乖,那都是她在於自己的內心交戰之後勉強自己答應他的。
然而,事到跟前的時候,她依然沒有控制好自己。
她才二十二歲。
她唯一的愛,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附便是韶川。
然而,她卻要拱手於人。
她沒有能力爭取過來,她被圍困在人羣之中,猶如待宰的羔羊。
是你害了他嗎譚以曾
年近七十的老者雙手蓋住雙眼,不斷的搓着自己的額頭。
而在這個時候,譚韶川已經緩緩向前移動步伐,緩緩靠近藍憶蕎。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有大膽的忍不住開口。
自然最先開口的是曹瑜“韶川哥,她今天對我搞這樣大的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