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禮從來不敢小看天下,並不覺得自己是穿越來的便高人一等,從無穿越者的所謂優越感,除了頭腦發熱去辦了京城時報,其餘每一件事、每一步皆走得小心謹慎,現下,聽才柴這麼一說,心裏頭更覺得沒小看任何人真是最正確沒有的做法。.亂世出英雄,亂世也出智者,這天下,這塊土地,從來不缺聰明人。
賀禮笑了,笑得才柴一臉莫名,以爲自己說錯話了,正待開口解釋,賀禮舉起手來,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微笑着道:“有些事,你知,我亦知,隔牆有耳,無需多說,郡守之責,在於牧民,我如此說,立禾你可明白?”
賀禮這人,除了正事,平常的做派可不是什麼正經嚴肅的人,與人熟了,禮便守得不是那麼好了。對才柴,說正經事的時候,纔會以表字相稱,平時的時候,完全憑心情,一會兒阿柴,一會兒才郎的叫,透着一股親近,一開始的時候,才柴真的有些不適應,但時間長了,習慣了又覺得賀禮這樣挺好,這是真不把人當外人,處得親親熱熱的,叫人心頭暖乎。
才柴也笑了,語帶慨嘆:“屬下無比慶幸當日厚顏自薦於郎君處,否則,如何有今日!”
賀禮讚同的點頭道:“我亦如此想,得立禾爲友,賀禮幸甚。”
兩人相視一笑,沒再多說,賀禮也沒說什麼叫才柴把家眷遷來的話,只叫阿田帶他下去洗漱休整,而他則奮筆疾書,給李密發文書,提請才柴出任郡守府的長史。
才柴從洛陽城出來了,陪他一起的阿財自也跟着回來了,安頓了才柴,賀禮又見了阿財,履行諾言,把福祿壽喜財五個人皆叫了過來,當着五人的面,燒了身契,道:“本來按照正規手續,還需給你們五人辦個脫籍手續,然你們的身籍留在洛陽,現下洛陽城裏不好去,脫籍之事暫且只能作罷,但是,正因爲現在時局不好,時候亂,正好,我們鑽一鑽空子,你們改名,我給你們弄成東郡之民,落戶成良民。”
賀禮說得很明白,五人又驚又喜,甚至還有些恍然,爲奴爲僕久了,驟然恢復自由身,都需要時間接受。
賀禮也不逼他們,讓他們回去想想,今後如何行止,也是大事,東郡這邊的人皆不認識他們,在他們沒找到出路之前,賀禮先給五人落了戶,分了田地,身份暫時安排成他的護衛。
才柴的任命,隔日李密便批下來了,賀禮去拿手令,李密百忙之中還召見了他,對他招才柴爲長史一事,十分肯定。
才柴留在洛陽城裏經營京城時報一事,爲他積累了許多名望,能得這樣的名士來投,李密很高興,還讓賀禮張榜招賢,把他郡守府裏的屬員補齊,還說以賀禮、才柴這樣的盛名之士,招錄的人手定然也是德才兼備的。
賀禮汗顏,心下很是複雜。李密這人吧,多數時候真是個明主的樣子,就是有些時候,難免急功近利,比如選擇不進關中留在東郡,選擇攻打洛陽,託辭什麼手下士卒皆是山東人都是假的,最真的不過是洛陽是都城,是爲了早日登基爲帝。
“稟主公,房左史與鄭司馬求見。”
“讓他們進來。”
正說着,房彥藻與鄭頲求見李密,賀禮正要告辭,李密道:“德規非外人,無需迴避,且坐下便是,吾還想聽你說一說京城時報之事。”
“喏。”
賀禮應着,等房彥藻和鄭頲進來,朝兩人做了一個揖,互相致意後,便默默坐下,自己把自己當壁花,十分自覺低調。
房彥藻看到賀禮也在,還愣了一下,不過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鄭頲則根本沒當回事兒,一心一意的與房彥藻一起,向李密進言:“主公,屬下與房左使有事稟報。”
意思就是讓李密清場,當然,主要是賀禮。
李密擺手道:“無妨,你二人儘可說來。”
“喏。”
房彥藻遲疑了一下,鄭頲反而答應得痛快。兩人對望一眼,齊齊跪下,大禮行之:“請主公早正大位。”
李密怔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賀禮一眼,卻見他眼觀鼻、鼻觀心的坐着,不言不動,似乎沒聽見一般。
李密連忙道:“君等何出此言?天下未平,密何等何能敢登大位?此話不可再說,吾權當未曾聽過,若再有下次,定罰不饒。還不快快起來?”
房彥藻與鄭頲再度對看一眼,房彥藻道:“非是屬下等僭越,實是時勢所迫,不得不爲之。主公,瓦崗上下終要分清主次尊卑,若主次尊卑不明,將士們如何上下一心?又如何能平定天下?”
李密訝然,問他:“左史此話何出?吾不明白。”
房彥藻道:“不敢瞞主公,先前翟司徒叫住屬下,責罵屬下,說屬下先前率人打下汝南城,得了金銀珠寶也不曾進獻司徒,反而只獻給主公,翟司徒責問屬下眼中是否只有主公,而無司徒。屬下惶恐,瓦崗上下如今皆以主公爲主,翟司徒何以出此言?此皆因翟讓此人貪愎不仁,有無君之心,主公宜早圖之。”
鄭頲也立即接道:“主公,先前翟司徒因小事便敢笞打主公近侍,現下又對左史如此,如何是把主公放在眼中的樣子?主公是要成大事之人,大好的形勢,萬不可斷送於小人之手。”
李密有些猶豫:“這……翟司徒讓位於吾,有恩於吾,且如今安危未定,大勢未安,遽相誅殺,非長遠之相。”
“主公!”
鄭頲道:“壯士斷腕,毒蛇蟄手,皆因大敵也。且不說翟司徒爲人行事,只說其麾下將士,可曾真心聽令於主公?皆是主公先施令於翟司徒,翟司徒再派命於諸將士,如此,主公也要忍讓嗎?天無二日,人無二主,主公三思。”
李密默然,沉默片刻,轉向一直默默旁聽的賀禮,問他:“德規以爲如何?”
賀禮起身,答道:“回主公,此事屬下並無建議,只有數言與主公。”
“講。”
“喏。”
賀禮道:“主公,瓦崗起事之初,主事者乃是翟司徒,主公受位於翟司徒,此乃天下皆知之事,此其一;其二,謀翟司徒不難,難者在於之後之形勢,翟司徒此人再有諸多不好,然待瓦崗舊將卻極爲義氣,於舊將中頗得人心,這些舊將如今還手握重兵,其人讓位於主公,於主公有恩,成事之後當如何安撫人心,方是重中之重。”
殺人容易,殺人後面對的局勢,纔是最關鍵的。
李密點點頭,不置可否,只道:“吾知矣,待吾思慮二三,汝等且先回去。”
“主公。”
房彥藻不甘。
賀禮乾脆利落的走人,房彥藻看着他,終忍不住道:“主公把賀德規當自己人,可賀德規似乎只當自己是外人。”
李密表情不見異樣,只道:“賀德規天縱奇才,年輕名盛,名士自有名士之風骨,豈是那等好折服之人。罷了,不說他,再繼續說一說翟司徒之事。”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