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琛高大的身軀透過厚重的玻璃望了進去。
病牀上安靜的躺着一個老婦人,全身都被大大小小的管子插滿了。
他眼眸明顯瞪大,眼底閃過一絲不易擦覺的憂傷,雙手想要伸進去卻被厚重的玻璃擋住了。
顧琛記得,幾年前的蘇媽媽是神采飛揚的,年過四十依舊保養的很好,每次見到他都會展開溫暖的笑容,和他們一起拉拉家常,和他一起吐槽女兒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而現在躺在裏面的完全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臉上佈滿了歲月的滄桑,即使是閉着眼睛,眉宇之間的憂傷好像有增無減。
和之前的那個老人,除了面容上有着相似,其他的地方都是天差地別。
不敢相信,時間竟然這麼無情,好像讓人換了一個頭一樣。
他不敢相信,這才幾年不見,蘇媽媽會變成這個樣子。
“蘇媽媽怎麼了?”縱使顧琛多麼的冷峻,看到躺在病牀上的蘇媽媽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他小心翼翼的開口,好像害怕打擾到了蘇媽媽睡覺。
蘇雲扯了扯嘴角,似在嘲諷,“我媽媽怎麼了,你不是最清楚不過了嗎?”
她看着顧琛的嘴臉,越發的覺得虛僞起來,就是這張臉欺騙了她整個年少時期,現在還想妄圖來欺騙現在的她。
顧琛只是安靜的凝望着病牀上的老人,沒有回答。
他不清楚蘇雲話裏的意思,但是知道蘇雲現在情緒很激動,害怕將她的情緒再次擊潰。
他的反應看在蘇雲的眼裏,卻是默認。
蘇雲一把推開了他放在玻璃上的手,幾個用力直接將他推開了好遠的距離,“顧琛,你不要在這裏假惺惺了,我看着很噁心,我媽媽也不希望你來這裏。”
一字一句,猶如利劍一下刺進了顧琛的心裏。
他任憑蘇雲將他推倒了身後的牆上,脊樑骨硬生生的撞到棱角上,疼的他皺了一下眉。
“顧琛,你看到了嗎?我最親愛的媽媽,現在在這個世界上我最親近的人,滿身管子的躺在裏面,醫生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醒過來是一副什麼樣的情況也不得而知,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數。”
蘇雲一直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一隻手抓住顧琛的衣襟,仰起頭咬牙切齒的開口。
恨,漫無邊際的展開。
她的眼角浸潤出晶瑩的淚花,一顆又一顆,格外的惹人心疼。
顧琛盯着她,眸子中流露出深情,心隱隱抽疼,是爲了這個表面看起來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女人,也是爲了她話語中的意思。
他知道一個人孤獨的感覺,也知道蘇雲是個害怕孤獨的人,這句話完全將她心底的傷疤全部顯露了出來。
顧琛伸手想要拭去蘇雲落下來的淚珠,卻被蘇雲無情打開了。
“走開,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好意!”
現在的蘇雲像個滿身長滿刺的刺蝟,對於任何人的靠近都會無情的避開,看向顧琛的眼神也變得陌生而又冷漠,像是兩人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一樣。
蘇媽媽的情況不容樂觀,這是剛剛醫生來說的,這讓她的整顆心都壓抑的難受,害怕媽媽出了什麼意外。
顧琛的手僵硬在半空中,指間粘上了她一顆淚珠。
他慢慢的收回手,淚珠順着指腹滑下一直到掌心的位置,他輕輕握緊,再次張開的時候,裏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只是掌心還殘留着溼潤,一點一點的到了他的心臟。
“顧琛,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是不是要看到我身邊的人全部都離開我了,讓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孤苦無依你才滿意?”
“不是!”
蘇雲冷笑出聲,指着病牀上的蘇媽媽,“那麼,我媽媽你需不需要做什麼解釋?”
她看見顧琛臉頰上升起的茫然,心底對於顧琛的惺惺作態越發的作嘔。
“好,那我再問你!”
蘇雲站直了身體,眼眶的淚珠被她強行逼了回去。
“我爸爸怎麼死的,我想你比我更加的清楚,那一天我就站在手術室外,可是我不能進去,我沒有臉面進去,因爲我是一個階下囚,而你呢,你在裏面做了什麼,問你啊,顧琛!”
她的音量不自覺的加大起來,像是在質問,額頭上青筋暴露,全身都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是你,將他最後一絲的希望壓垮了,是你這個劊子手活生生的將我的爸爸逼死的。”
蘇雲說的話蠻不講理起來,但是這個時候,她只是想要發泄,發泄出心中的怒火。
她神情慢慢的冷靜下來,臉頰上的流露出來的悲慟讓人無法直視,好像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黑暗,整個身體也是搖搖欲墜。
“那一天,我在監獄裏接到了爸爸病危的消息,求着監獄長帶我出來,因爲我是階下囚,醫院直接將我控制在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裏,門被反鎖住了,我只能透過門上窄窄的玻璃看着外面。”
“我看見有很多人不斷的進進出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峻,直到最後搶救室的燈熄了下來,醫生走出來搖了搖頭。”
說到這裏的生活,蘇雲扯了一下嘴角,臉上的笑容除了蒼涼就是恨意,遮天蔽日的恨。
“我看到爸爸被蒙上白布推了出來,媽媽跌跌撞撞的跟着跑了過去,哭的昏天暗地的。從那一刻開始,我才知道,我沒有爸爸了,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會像他那樣寵我。”
蘇雲轉過身體指了指不遠處的病房,“就是在哪裏,我被關押在那裏,痛到不能呼吸,都快要將房門給敲破了,也沒有一個人理我,直到我哭累了,天也黑了下來,我就被人帶回了監獄,你知道那種感受嗎?”
蘇雲笑了,很豔麗的那種。
她勾着脣指着病牀上的蘇媽媽,一雙眼神偏執的可怕,“現在我再也不是階下囚了,也不是之前的軟柿子,不是誰想要捏誰就可以捏的,現在任何人也不能傷害我的媽媽,要是誰敢傷害我的媽媽,我保證和誰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