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於龍威身後一身黑衣的男人，聞言擰了下眉頭，“你我都知道，要想顛覆慕家已有的格局，讓老爺再無翻身之地，唯一行之有效的辦法便是從內部入手瓦解。”
“慕家所涉及的領域，以及掌握着慕家最重要的位置和資源的，皆是老爺親自一手培養，並且有很多是從孩童時期便遴選進慕家，有各自勝於普通人的某些天賦。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過老爺極大的恩惠和饋贈，老爺在他們心中，神聖不可侵犯。”
男人眯了眯眼，盯着龍威的背，語氣低沉，“所以，沒那麼容易的。”
龍威當然知道弄垮慕昰，讓慕昰生不如死不是件簡單隨意的事，否則他也不會爲此努力了幾十年，到如今依舊沒能如願。
“你不也是由慕昰從小挑選進慕家的其中之一麼？”
龍威聲音無溫，“現實是，你現在和我纔是一條船上的人。儘管我們都清楚其中的艱辛不易，但也不是全然沒有可能不是麼！？”
男人許是被龍威毫無波動的話戳中了什麼，臉色有些緊繃，將目光硬生生從龍威背部移開，語調幾分生硬，“因爲六年前老爺和少爺矛盾激化，老爺明裏暗裏撤換了不少少爺在慕家核心位置安排的人。而少爺對老爺有所顧忌，這幾年的心思也刻意沒有放在上面。倒是給了我們許多發揮的空間和餘地。”
“以前有少爺暗中幫持管理，老爺自是清閒輕鬆許多。現在老爺防着少爺，加之老爺疑心重，用人只信三分，事事都要掌控才肯放心。只是就算老爺老當益壯，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也做不到樁樁件件皆瞭然於胸。在老爺所照顧不到的地方，我們的人的確很容易深入，並且已經有很多深入了進去。”
男人臉上染上凝重，“可是最中心的位置，依然是老爺以及老爺最信任的人把控着。”
“你覺得慕昰現在最信任的人是誰？”
龍威微側身，眸光犀利如刃盯着男人。
男人看着龍威，緩緩堪動嘴脣，“你。”
“呵。”
龍威皮笑肉不笑，“不，是你，夜衠！”
夜衠麪皮一僵，蹙緊眉盯着龍威。
龍威轉過身，目光逼視夜衠，“夜衠，你與瘋豹的其他成員無一不是由慕昰花費了諸多心力尋覓培養起來的。慕昰對你們嚴厲冷酷，偶爾卻又溫情和煦，連他的親生兒子都沒有得到這樣的待遇。他把你們培養成無堅不摧的戰士，再將你們分爲三六九等安排進慕家各個領域爲他灑血賣命，且心甘情願。”
“你們個個視他如父，慕昰交代給你們的任務，你們哪怕死，都不想讓慕昰失望。慕昰在你們心中，高大偉岸，如一束光照着你們。”
“你們把慕昰當成恩人和父親，可你們知道慕昰把你們當成什麼嗎？連條狗都不是！呵……夜衠，你知道我有多清楚你和瘋豹的其他成員對慕昰的那種心情麼？曾幾何時，我龍威在心裏發誓，這一輩子唯他慕昰馬首是瞻，一輩子拿命效忠於他。他每次吩咐我的任務，我甚至抱着感激的心情在接受。我把這些當成慕昰信任我的證明。”
“我跟你們一樣，懷抱着如今在我看來荒誕可笑不着邊際的美好心情，自作多情的以爲，在慕昰心裏，我龍威不說重要得可以讓他慕昰當成出生入死的兄弟，但至少，得是個有血有肉有尊嚴的人！”
“結果呢！？我連人都不是，我只是一個牲口，一個就算他慕昰用得得心應手，依舊是他一念之間可以無情棄之的工具！”
“夜衠，夢再美好，終究只是夢，該醒的時候，就得逼自己醒來，否則，便是一生都無法彌補的悔恨！”
夜衠，“……”
龍威面無表情回身，雙眼透着死亡之氣平平望着遠處，“在你們身上，我看到了曾經的我。因此，我並不願意總拿那件事來提醒或是威脅你。夜衠，你總要明白，在人生的節點你選擇了什麼，除了義無反顧的向前，沒有回頭路。”
“……”夜衠握拳。
“這些天慕昰因爲慕子栩突然回國心情躁動，這種狀態估計會持續一段時間。慕昰信奉‘守恆’原則，你們瘋豹成員看似團結，但同時也分割爲幾個勢力，相互制衡，也相互監督。如此一來，一旦被發現有異心，慕昰很快便能知曉。讓瘋豹所有成員背離慕昰難度太大，所以我一開始便沒打算讓你這麼做，而是將重點放在瘋豹成員各自招收的備受其重用看好的下線上攻破。”
龍威偏頭看一眼夜衠，聲音在這時多了抹陰沉，“幾年前的往事雖說是慕昰心裏的一個結。但慕卿窨終究是他慕昰唯一的血脈，慕昰總有意識到自己老了的一天。到那時慕昰的心態也會有很大的變化。而且以我看，慕昰如今對慕卿窨的態度便已經有了隱隱的變動。”
龍威這麼說是有根據的。
就比如說今日那手下到堂屋嚮慕昰稟告慕卿窨領着一身份可疑的女人去別院見慕芷苼這件事。
以慕昰多疑謹慎的性格，聽到手下這麼說，必定是要查詢確認一番的。
可慕昰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厲聲斥責了那手下。
雖然慕昰的態度有一部分原因來自於慕子栩。
但龍威更願意相信，慕昰對慕卿窨不再如之前那般戒備堤防，說不定很快，慕昰便又重新嚮慕卿窨放權了。
若是這樣，那他們的計劃實施起來就更加困難了。
如是想着，龍威神情驀地一肅，直勾勾盯着夜衠，“夜衠，你若再有所遲疑，你跟我，以及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她……
夜衠雙眼狠狠一縮，猛然攥緊雙拳。
……
從慕宅回來的第二天，喬伊沫便接到楊倩的視頻電話，詢問她什麼時候回隗城。
喬伊沫想到昨天從慕宅回來之後，慕卿窨的反應，沒過腦子便回說還有幾日。
平淡如水的又過了幾天，再有一天，就是喬伊沫回隗城上班的時間了。
從忽然“出事”之後，喬伊沫便沒聯繫過忽然。
景堯那小傢伙視頻過後，這些天也沒有找過她。
喬伊沫心裏暗自打算，去忽家一趟。
一來了解下忽然的情況；二來看看景堯。
喬伊沫從房間裏出來，視線第一時間瞥向書房的方向，餘光卻不經意掃到樓下客廳沙發裏的身姿。
喬伊沫愣了愣，意外的定睛看下去。
確認坐在客廳裏的人是她要找的某人。
喬伊沫吸了吸氣。
……
喬伊沫下樓，走到慕卿窨對面的沙發坐下，清亮的大眼隱藏着打量和憂慮盯着拿着份文件，微垂眸看得“專注”的慕卿窨。
從慕宅回來之後，慕卿窨的面容總是陰陰鬱鬱的，喬伊沫表示都不敢跟他對視，或是多說什麼。
“找我？”
慕卿窨抽空從文件裏擡眼，瞥了眼喬伊沫，沒有情緒的淡聲問。
“……”喬伊沫點頭的動作慢得要死。
慕卿窨覷見，一隻手捏着文件，寬闊的背部向後靠貼在沙發背，擡眼直直看着喬伊沫，“說。”
喬伊沫，“……”
喬伊沫默默的在心裏打了個草稿，伸手斟酌的慢慢比道，“我想出去一趟，可以嗎？”
慕卿窨想了想，先是點頭，緊接着問，“有事？”
喬伊沫伸出舌尖，快速舔了口自己的下嘴脣，一對纖密的睫毛怕什麼似的半掩着，“我想去看看然姐。”
在選擇實話實說之前，喬伊沫有想過隨便扯一個理由搪塞過去，但想到上次她前腳剛去酒店見慕子栩，後腳慕卿窨便出現了……
所以喬伊沫覺得，自己無論去哪兒，某人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還不如說實話來得心安理得。
只不過喬伊沫說完，看到慕卿窨臉上迅速掠過的陰風，也是實實在在的後悔了。
喬伊沫嚥了口口水，嘴角抽動，“我真的只是想去看看然姐，沒別的。”
“不用了，有人天天去看，你想知道什麼，問他就是。”慕卿窨輕哼。
有人？
喬伊沫訕訕的，又有些驚訝，“你說的這個人，是鬼影大哥？”
慕卿窨只點了點頭，目光落回到文件上。
喬伊沫迷惑。
鬼影大哥天天去忽家看然姐……
難道說，就這麼幾天的功夫，兩人和好如初，不打官司啦！？
需要這麼兒戲？
“你誤會了。”
慕卿窨突然冒了聲。
喬伊沫一愣，看慕卿窨，“人照看，官司照打！”
啥東東！？
喬伊沫滿腦袋的問號。
是她智商有限麼？她怎麼這麼想不明白呢？
喬伊沫沒想明白，而慕卿窨也沒費那勁兒解釋。
喬伊沫索性不想了，眸光緩緩一轉，看着慕卿窨。
定在他身上的眼光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
慕卿窨擰擰眉頭，擡眸望向喬伊沫。
“……”喬伊沫抿住下脣，提氣，“我，我還是想親自去看看然姐，這樣，這樣比較有誠意。”
“所以，你究竟是想看忽然，還是忽止祁，還是……別的！？”
慕卿窨語氣冷冷的，眸光極具穿透，直接得讓喬伊沫不敢看他的眼睛，一顆心虛得沒頭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