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漫雪在陸斯辰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垂下了眼睛。
她的頭稍稍低着，看不出她臉上的喜怒。
陸斯辰也不敢多叫她。
話已經有了開端，便只能繼續向下。
“漫漫，我不知道你現在瞭解多少，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件事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嚴重的多。”陸斯辰擡起手，按了按太陽穴，壓抑着太陽穴的脹痛，繼續道。
“我不管你現在手裏拿到了什麼，把它交給我。我知道你那兒一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把它交給我！漫漫，那東西在你的手裏，一定會讓你和小涯都會置身在危險之中的！”
終於，姜漫雪因爲他的這句話有了動作。
她擡起頭，認真的看着陸斯辰，突然低沉着嗓音笑了兩聲。
“可是我信不過你啊。陸斯辰，時至今日，我要怎麼相信你？”
她垂眸，把自己的手攤開，翻看着自己的手掌。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這雙手。”姜漫雪的眸子顫動着，眸中盛滿了淚水，“曾經，我因爲恐懼連畫筆都不敢拿，你明知道，這輩子對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畫畫。可是你不許。我不敢畫時，你默認，我好容易重新拿起畫筆，你不許。”
姜漫雪擡起眼眸望他：“如果沒有傅清野，我不會是現在的我。或許，我真的可能一輩子稱爲你的附庸。被你傷害不知道反抗，被你欺騙而不自知，在知道這一切的真相後，仍舊對你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她把手舉起來，舉到陸斯辰的面前。
“可是，你現在再看看。還是我這雙手，是傅清野教會了我用左手也可以繼續我的夢想。甚至他從沒放棄過我的右手。他支持我所做的一切決定。陸斯辰，你只讓我相信你，可是你從沒想過要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你只會隨意的給我安排任何的事情，卻從來沒問過我需不需要！”
姜漫雪收回手，認真的盯着他。
“你說你捨不得讓我死，也沒問過我想不想繼續活着。你說你愛我，可你只是在一意孤行的在我身上放置你的感情罷了。”
說着，姜漫雪搖搖頭，“我不相信你，所以我不會把東西給你的。”
“傅清野……又是傅清野！”陸斯辰的眼睛泛紅，他的太陽穴脹痛的幾乎要裂開。
但好在還有最後一絲理智拉扯着他，告訴他這裏是公衆場合。
他盡力的壓抑着自己低吼道：“你以爲那個傅清野又是什麼好東西？！姜漫雪，你把我看作豺狼虎豹，你覺得，傅清野又是什麼好人嗎？！你究竟知道你爸爸他當年——”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
姜漫雪的眸子震顫。
至此，她心裏最後的一絲僥倖，全部破滅了。
“原來，竟然都是真的。”
姜漫雪一直緊繃着的身體，驟然放鬆。
她跌靠在沙發的椅背上，望着面前已經徹底冷掉的那杯咖啡凝神。
口中始終喃喃着：“原來……都是真的。爸爸信裏說的那些，竟然……都是真的。”
眼淚毫無聲息的從姜漫雪的眸中滑落，淹沒在了她的領口。
陸斯辰驚覺：“什麼、什麼信？姜叔叔給你留了信？”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姜漫雪。
顧不得頭痛，也顧不上談起的傅清野的話題，陸斯辰慌忙的追問着：“到底是什麼信？漫漫，你告訴我，你到底發現了什麼？關於那些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我知道我們家當年的家破人亡，幕後的操控者是傅家。”
姜漫雪擡眸，看向陸斯辰，只說了一句。
陸斯辰看了她良久。
半晌，他緊緊的閉上眼睛，像是放棄了掙扎似的，終於是嘆了聲。
“連這個你都已經知道了。”到此，陸斯辰就知道，他辛辛苦苦瞞了這麼多年的祕密，終於還是瞞不住了。
姜漫雪沒有說話。在從陸斯辰這裏證實了傅家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之後，她就彷彿在沒有多餘的心力似的。
而陸斯辰看着她的模樣，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什麼感覺。
“你在難過。漫漫。”陸斯辰輕道：“你在因爲這件事和傅家有關係而難過。爲什麼？因爲傅清野？”
陸斯辰的眸中突然劃過了一抹很深很深的情緒。
“你就那麼愛他嗎？不過是短短的相遇相識，漫漫，他在你的心裏，就能抵的過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終於，姜漫雪聽見他的話，表情出現了些許變動。
“你錯了，陸斯辰。感情從來不是用來抵消和比較的。而且，傅清野他和你不一樣。”
“是，是和我不一樣。”陸斯辰嗤笑。
他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心態。
好像心口被撕了個大口子似的，想着既然要痛，那不如干脆一起痛。
可是，再看到姜漫雪的表情時，突然又覺得捨不得。
最終，到底還是敗給了心中的不捨，陸斯辰的態度徹底的軟了下來。
“離開傅清野吧，漫漫。我承認，我很嫉妒他。可我絕不是因爲嫉妒而說出這話。傅家太危險了，傅清野也太危險了。你在他身邊，就是跟一顆定時炸彈呆在一切，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粉身碎骨。”
“我說了，陸斯辰，我信不過你。”
“可你必須相信我！”陸斯辰終於忍不住，他急促的喘息着，“傅義瀚！傅家的那位老爺子，你那位傅先生的祖父！你知不知道他是個什麼角色？他是個什麼人物？！你以爲當年姜叔叔是怎麼死的？還是你真的以爲，單單隻有一個傅家，就能讓一個如日中天的姜家，以及姜家的公司這麼輕易的消失，甚至連一點兒水花也沒有嗎？！”
終於，陸斯辰的話，讓姜漫雪的表情凝滯了。
她定定的看着陸斯辰問他：“什麼意思？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年姜家的案子如果真的要追查起來，牽連甚廣。傅家的背後還有更大的樹。姜漫雪，獨木不成林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
陸斯辰的眼睛發紅，隱忍道：“不止是你們家，還有我們家。我爸媽爲什麼在一夕之間全沒了？爲什麼只經過簡單的調查之後，就輕而易舉的定性爲意外事件？姜漫雪，難道你不覺得當年姜叔叔獄中自殺的事件定性，就和我爸媽當年的意外事件定性一樣嗎？！”
姜漫雪的身體輕輕顫動。
“傅家的上面，還有人……”
“他們的利益鏈太大了，漫漫，你的爸媽，還是有我的父母，全都是動了他們蛋糕的人。所以，他們容不下了，只能讓他們死。時至今日，我能查到的那幾個人，已經不在當年的位置上，有些敗了，可有些更加位高權重。只要有這些人在，就沒有人敢動傅家。要不然你以爲，爲什麼傅家這麼多年在關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陸斯辰笑了聲：“要不然，你覺得，爲什麼這些年我能保住姜家的基業，縱然現在改成了陸氏，可還能在關城立足，成爲今天的規模？這都是與虎謀皮換來的！”
他深深的望着姜漫雪：“如果我不忍，如果我不把自己裝作一個和他們一樣爛到骨子裏的人，我的命，你的命，還有小涯的命，早就沒了！”
姜漫雪聽明白了他的話。
她的眼睫毛微擡，問他：“所以呢？你是怎麼做的？假意歸順？還是替他們做事？陸斯辰，這麼多年，原來你一直都在替傅家做事，替傅老爺子做事。你剛剛說，陸叔叔和阿姨的意外，恐怕也和他們有關係？現在，你和有可能是你殺父仇人的人一起合作？”
她彷彿聽到了什麼無比震驚的事情一樣，不可置信。
“不這樣做，你覺得，我要憑什麼活下來？！姜漫雪，你不要幼稚了，人只有活着纔有希望，才能報仇！”
“可是報了仇呢？！結果只會淪爲和他們一樣的骯髒不堪而已！”
姜漫雪無聲的搖頭，苦笑了聲。
“我原本只想着，你是有苦衷的。陸斯辰，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你變的好陌生，你的底線去哪兒了？你的堅持，你心裏的道義都去哪兒了？！”
姜漫雪突然想起。
她睜大眼睛看着陸斯辰。
“你一直在追問小涯，我爸爸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那東西不是你要，而是傅老爺子要？”
姜漫雪的臉色驟變：“你得到了那東西之後，是想交給他？”
陸斯辰知道，姜漫雪現在已經徹底不相信他了。
“我不會！”陸斯辰咬着牙：“我不會把東西交給他！我只是不想你們出現任何意外！漫漫，你要知道，如果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我們根本贏不了！你和小涯是我僅剩的最後的親人，我不會讓你們有任何危險！爲了保護你們，我甚至可以……”
剩餘的話，陸斯辰沒有再繼續。
可姜漫雪卻不肯輕易結束。
“你甚至可以什麼？”姜漫雪直覺，事情絕沒有那麼簡單。
她把這麼多年陸斯辰的所作所爲思前想後了一遍，豁然開朗。
然後，她問陸斯辰：“陸斯辰，你能不能告訴我，林雅茹現在在哪裏？”
幾乎是在姜漫雪這個問題問出的瞬間，陸斯辰的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