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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仗打得一點緊迫感都沒有,像是溫水煮泥鰍,鬼子敢這麼散漫地打,只能說明他們早已知道結局,他們不需要爭取什麼。
一個上尉軍官急急來到姚參謀面前:“聽說主力往西了那咱們還到這村裏幹什麼”
“往哪都沒機會。咱們只是個餌,現在鬼子要收網了。”
“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老天不幫忙,是咱們浪費了太多時間,這是代價。”
已經沒有興趣對他解釋,姚參謀看着正在狼狽進村的隊伍,磚而朝那一張張毫無生氣的僵臉大聲道:“四圍放哨,不必遠生火做飯各自找屋子好好暖和暖和解過乏來咱們得熬過這個下午,天黑纔有活出去的機會”
話音剛落,西方突然傳來隆隆的轟鳴,乍聽似遠雷,但眼下這些戰場上爬過來的兵都知道,那是九十毫米口徑迫擊炮的轟擊聲,聽起來也許十里遠,也許不到十里。
擦去尚未結冰的鼻涕,至少現在敢明目張膽生火了,對溫暖和一頓熱飯的期盼居然超過了遠方喪鐘般雷鳴的轟響。
士兵們沒人有興趣繼續關注那些爆炸聲,現在要忙着點燃些能點燃的東西纔是正經。
參謀身邊的上尉仍然面朝轟鳴聲的來源方向,訥訥:“你說營長他們會回來吧”
“如果回來,他們豈不是要和咱們一起再突圍一次,我不希望看到他們回來。”
這時,姚參謀的余光中出現了一身顯眼的灰軍裝,轉頭看,三個人剛剛進了村,順路從北邊走過來,看起來累成了狗,那顯眼的是八路。等對方到了近前,姚參謀朝陸航道:“很遺憾,你剛剛和你的隊伍錯過了。”
陸航並不知道整個戰況,喘着,詫異看姚參謀:“北邊來了鬼子,還有僞軍,停在了村外二里,看來南北谷被封住了。你說我錯過了我的隊伍是什麼意思”
“說來話長。”姚參謀又磚眼看衰鬼:“你這算怎麼回事呢”
衰鬼咔吧兩下無良眼:“我是營直屬。”
朝炮聲隆隆的方向一擺頭:“營部在西邊呢,你在哪呢”
一時沒地方躲,陰差陽錯被鬼子攆着跑進了磚村,沒想到姚參謀所部也到這了,這姚參謀可不是一般人,他要是黑起臉來說啥都白搭,逃兵就是逃兵。
看起來現在他的心情很差,這話問得衰鬼心裏沒底了,擔心他現在是不是會爲穩定軍心拿他當猴殺,嚥下了一股口水,突然道:“老子當八路了不歸你管了”
這話說得在場的幾位全掉了下巴,可以無恥到這樣嗎
姚參謀不是個沒長心的人,雖然他不想難爲衰鬼這個想逃命的,可是怕他這個不是東西的在村裏亂晃影響已經低迷的軍心,看不見可以當不知道,現在在這晃盪那就要有個說法,原本是想嚇唬加斥責然後讓他加入隊伍,沒想到他這愣頭青冒出這麼個話,荒唐至極
衰鬼哪知道黑着臉的姚參謀心裏怎麼想,見他遲遲不說話,趕緊扯了身旁的陸航一把,眼神裏寫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嘴上說:“周連長,呃不對,那個連長,你表個態啊”
說一句當八路就能成八路了當然不可能可眼下這環境,這寒風,這已無生機的隊伍,再加上陸航這個不羈的荒唐人,衰鬼居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這是連衰鬼自己都沒想到的。
“他現在是我的兵。”
明知道只要姚參謀不同意,這麼說也沒意義,可是陸航還是這麼說了,只因爲衰鬼叫了一聲連長,連長這個稱呼在陸航的心裏是有特殊意義的,來自硝煙與血的曾經。
面對細眼中的那份鄭重深邃,姚參謀很困惑,即便把這荒唐事當個真事聽,八路隊伍的紀律性是有耳聞的,衰鬼這臭德行的你也看得上遲疑着,猶豫着,不經意間,目光又掠過那個狼狽的輜重兵。
看者無心,被看者有意,這一眼嚇得那位一哆嗦,禁不住一把拉住了陸航的衣襟,以極小的聲音毫無底氣訥訥道:“我現在也是個八路。”
雪大片大片,夾雜着沙,夾雜着土,橫飛或墜落。
負責突擊的一個連完了雖然仍然有身影在硝煙裏蠕動,或者在屍體間爬行,那也完了,站不起來了,無論是否被打斷了腿,都站不起來了。
硝煙背後,纏着一頭繃帶的營長頹喪地縮進了雪坑,呆呆靠在雪裏,突然揮拳猛砸身邊的雪:“狗日的大雪”
他拼命咒罵,最後變成了扯嗓子嘶吼,風聲,槍聲,爆炸聲,疊加在一起仍然能聽到他的嘶吼在迴盪。
雪坑裏的兩個軍官麻木地等到他的營長聲嘶力竭終止,其中一個問:“團長,下一步怎麼辦要不我們往東撤回磚村,再謀後路。”
“躺在雪裏仰望晦暗的團長訥訥:“後路哪裏還有後路這裏,和磚村,有什麼分別”
“或者我們換個方向再突一次把剩下的兩個連全押上,我帶隊”
另一個軍官看了看猶豫不決的營長,又看了看要帶隊再嘗試突擊的同僚,抿了抿冰冷嘴脣:“不能再打了,打光了就徹底沒老本了。”
同僚扭臉:“你覺得現在這還叫有本麼你覺得咱們不打就可以不捱打麼”
“我們還有兩個連,這就是本,至少我們可以”他說到了這,剩下了兩個字不說出口,只是意味深長地看着營長。
同僚呆了呆,猛地撲過去,一把揪住對方衣領,惡狠狠道:“你特麼什麼意思你想說什麼”
“轟”
一顆炮彈落在雪坑附近,碎雪沙土洋洋灑灑,伴着一股硝煙的升騰又亂紛紛落下,砸着雪坑裏的三個狼狽人,沒人躲閃。
被揪住衣領的軍官既不掙扎也不反抗,忽然朝揪着他的憤怒同僚露出個不是笑容的笑容:“你以爲我是爲了自己麼我這是爲了團長,爲了大家”
“我去你馬的”同僚一拳狠狠打在對方臉上,打得那位摔進雪裏,又撲上去,準備生生掐死這個建議投降的。
“夠了”團長已經坐了起來,突然大聲喝止手下,咬了咬牙:“放開他。”
“團長”
“我說放開他”
距離硝煙再遠一些的地方,一片窪地裏,或蜷或趴近百人。
“團長,你看那是什麼”
蜷在土坎後一臉絕望的狼狽營長聞聲挪動身體,從土坎後探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