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首都,大梁城。
雖然道路上已經是一片皚皚白雪,幾乎讓這個世界完全陷入了靜止之中,但趙國大行人蘇代在整整一千名全副武裝的趙國甲士的護送下,依舊十分平安的來到了這座城池之中,並且見到了這個國家裏最有權勢的人之一——魏國相邦孟嘗君田文。
用來取暖的爐火燃燒着,溫好的美酒飄散出一陣陣的酒香味,各式各樣美味的食物擺放在桌案之上,再加上時不時傳出來的笑聲,這看上去顯然是一次氣氛相當不錯的聚會。
唯一讓蘇代感覺到有些可惜的是,原本應該出現的舞女和樂者都沒有出現,這對於一場成功的晚宴來說原本是不應該缺少的。
終於,蘇代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酒爵,朝着面前的孟嘗君道出了來意:“薛公,吾王準備在明年春天召集諸侯征伐秦國,以作爲對秦國去年入侵韓國宜陽的迴應。魏國作爲受害者,想必也不會在這場復仇之戰中袖手旁觀吧?”
孟嘗君的臉色微微一動,隨後笑了起來:“看來,趙王是真的對於這件事情很上心啊。”
蘇代十分嚴肅的點頭,道:“是的。魏國和韓國乃是大趙盟友,卻因爲秦國的入侵而受到損失。大趙身爲三晉同盟的盟主又如何能夠袖手旁觀呢?不瞞薛公,只要這一次魏國願意出兵的話,那麼在拿下河東郡之後,河東郡就可以重歸魏國所有了。”
蘇代說出了一個他自認爲是魏國完全無法拒絕的籌碼。
河東郡,那可是魏國發家的地方,經營了幾百年的大本營啊。
然而讓蘇代有些意外的是,孟嘗君對於這個提議看上去反應卻頗爲冷淡,笑了一笑之後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大行人可還記得,上一次你我二人見面之時,大行人代表趙王向本侯說出來的承諾嗎?”
蘇代聞言微微一愣,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微笑道:“薛公說的莫非是魯國一事?不瞞薛公說,吾王的意思是,如今先解決秦國的問題,等到魏國收復了河東之後,區區魯國又怎麼可能是魏國的對手呢。”
孟嘗君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那麼使者過兩日只管去向大王明言並且分析利弊便是了,又何必來見本侯呢?”
孟嘗君的話語之中表現出了十分明顯的不滿,以及隱約的急躁。
蘇代的動作頓了一下,心中涌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
這個田文,還真的是把自己當成一回事了啊。
難道真以爲我們趙國不知道你其實已經遭到了魏王的嫉恨,甚至和魏王在明裏暗裏都開始進行交鋒了嗎?
大王有一句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用在這位無論在齊國還是在魏國爲相都和國君不和的孟嘗君身上,那可真是太貼切了。
算了,再忍一忍,畢竟現在這個傢伙對大趙還有用……
蘇代腦海之中的念頭猶如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爵,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的變化:“那麼薛公的意思是……”
孟嘗君伸出了手,朝着蘇代做了一個手勢:“本侯需要更多的封地,像薛郡一樣的封地。”
蘇代點頭道:“那麼,孟嘗君是希望在收復河東之後,讓我大趙向魏王提議,讓薛公從中分一杯羹嗎?”
孟嘗君點頭道:“是的。不過本侯不需要河東郡之中的任何一點領土,本侯想要的是整個方與郡。”
蘇代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孟嘗君,還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方與郡,正是魏國領土之中最爲靠近孟嘗君土地,而且已經有一部分掌控在了孟嘗君的手中。
現在,他想要的是整個方與郡!
這是不是代表着這位魏國相邦和魏王之間的矛盾其實比趙國的間諜們所彙報上來的還要更加的激烈,甚至已經到了隨時都有可能爆發諸如田甲之亂那種衝突的地步?
孟嘗君等了一會,發現蘇代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便用手敲了敲桌子,有些焦躁的說道:“而且,我還要魯國至少一半的土地!只要你們的趙王同意,那麼將來如果魏趙之間開戰的話,我會站在趙國一邊!”
蘇代明顯吃了一驚,用無法置信的目光看着孟嘗君。
衆所周知,隱忍和鎮靜是任何一個政治大人物所必備的素質,這位孟嘗君竟然如此明顯的表露出了這種情緒,這代表着什麼……
良久之後,蘇代緩緩點頭:“既然如此,那麼……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吧!”
片刻之後,孟嘗君站在門口,目送着蘇代離開。
轉過頭來,一個人猶如影子一般出現在了孟嘗君的身後。
孟嘗君沉默片刻,輕出一口氣。
“讓薛邑那邊準備起來,如果魏王不願意跟隨趙國伐秦的話,那麼……戰爭就要來臨了!”
蘇代回到了馬車之上,臉色十分鄭重。
車廂之中,有人淡淡的開口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蘇代擡起頭,藉助着車窗的縫隙透過來的點點光芒,看到了對面繆賢的臉。
蘇代十分鄭重的說道:“薛公和魏王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決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馬車緩緩的行駛了起來,壓過地上的積雪,發出了有別於往常的聲音。
繆賢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沉聲道:“我會盡快調查此事的。”
深夜,無星無月,烏雲籠罩着整個大地,雪花飄飄揚揚從天穹降落,落在了大梁城王宮主殿的宮檐上。
在宮檐之下的大殿之中,魏王隱含着憤怒的聲音正在迴盪:“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不是田文搞的鬼?”
在大殿之中,幾名魏國重臣相對而坐,然而卻都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出迴應。
魏王看着面前的這些大臣,臉上的憤怒越發的明顯了:“難道寡人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田文如此猖狂,視寡人爲無物嗎?”
終於,有人開口了:“大王,無忌公子的病或許並非薛公所爲。”
魏王看着說話的這名大臣,冷笑一聲:“是嗎?那爲什麼田氏的那個毒婦剛剛見過吾兒無忌,吾兒就直接重病不起至今?”
大臣張了張嘴,無法回答。
大殿之中再次陷入沉默。
這就是魏王發怒的真正原因——魏國小公子魏無忌已經突發重病多日,而在發病之前他參加的最後一項活動就是魏國元旦後宮之中由魏王后所主持召開的一次夫人宴會。
在那一次的夫人宴會上,所有人都看得非常清楚,相邦田文的親妹妹,宮中的田夫人對於魏無忌是十分的喜愛,甚至還抱了魏無忌一刻鐘的時間,親手餵了魏無忌好些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