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郭旭聽了一劍飛的話，忽然問道：“你說的斷劍狂人‘原本’是柳浮雲的徒弟？這是什麼意思？”
“果然不愧是郭家大少，看問題就是這麼敏銳，一針見血。”一劍飛帶着面罩，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他們兩人原本是柳浮雲的徒弟，後來卻雙雙改投到別人門下，這人就是虎手印。”
郭旭變色道：“據我所知，那柳浮雲簡直是個超神一般的人物，武功高強就不用說了，鷹爪王楊得勝那些人聽到他的名字就嚇得尿都出來了，又是敬佩又是畏懼。放着這樣的師父不跟，跑去跟別人？這虎手印是什麼來頭？”
一劍飛道：“這虎手印原本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門武功。只因別人都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而那個人卻以虎手印的武功爲人所知，所以就用武功代替了人名。”
郭旭看着明月心。
明月心搖搖頭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一劍飛道：“實際上，江湖上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很少，而近幾十年來更是銷聲匿跡，別人都說他已經死了。”
郭旭奇道：“那你竟然會知道這個人，看來你的消息很靈通啊。”
“我的消息靈通？”一劍飛苦笑了一聲道，“我之所以知道這個人，是因爲我在十年前不心得罪了他。而他今天出現在這裏，很可能也是因爲聽說我在這裏，所以來追殺我的。”
郭旭和明月心大出意外，對望了一眼，又一齊看着一劍飛。
“你們一定以爲，十年了，那個虎手印都沒有把我殺掉，武功也不過如此吧？”一劍飛說着，乾脆扯下了自己的頭罩。
明月心只看了一眼，一聲驚叫，趕緊把頭扭到一邊，不敢再看第二眼。
一劍飛整張臉已經抓得稀爛，就好像被貓抓的一樣。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他臉上的傷痕卻無法癒合，縱橫交錯的爪痕，肌肉向外翻着。
除了兩個眼珠，他臉上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我告訴你們，虎手印不是殺不了我，而是根本就不想殺我。因爲他忽然想玩貓玩老鼠的遊戲，他要玩死我，要我每時每刻都處在恐懼之中。他玩了我十年，還是玩得不亦樂乎。我自問武功還不錯，可是在虎手印的面前，我就跟個剛剛初生的嬰兒沒有什麼區別。”
一劍飛的聲音很平靜，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變化，只有從他的眼睛裏，纔可以看到一點點悲哀的感情。
“瘋子！這人真是個瘋子！”明月心喃喃的說道，語氣中也說不出的恐懼。
想起虎手印變態的所作所爲，連郭旭都覺得不寒而慄。
“江湖上很少人知道，飛天蝙蝠、郭雄、祝玉亭還有允天機都是柳浮雲老前輩的門下，我也是從後面一點一滴的打聽中才知道的。”一劍飛繼續平靜的說道，“柳浮雲老前輩也就是你們兩人的師公，但是我想他老人家也沒有跟你們提起過虎手印。”
明月心點頭，郭旭也點頭。
一劍飛繼續道：“因爲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冤家。就好像當年的項羽和劉邦，或者是當年的張儀和蘇秦、孫臏和龐涓一樣，也好像是……飛天蝙蝠和郭雄一樣。”
“這兩人原本是一對好朋友，自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尋師習武。他們找不到師父，就自己琢磨，自己練習，到處找人麻煩，跟人打架。看到雲的變幻，他們就想能不能變化爲武功，看到鬥雞，他們也在想能不能從中得益。時間久了，居然也有成。”
郭旭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樣執着，還有什麼事不能做成的？”
“是啊，”一劍飛長吐了一口氣道，“後來他們撿到一本書，他們認爲那是一本武功祕籍，就開心潛心研究。誰知卻因爲這本書，兩人開始產生分歧。”
“難道是傳說中的葵花寶典？”郭旭脫口而出。
“什麼是葵花寶典？”一劍飛奇道。
“哦，我搞錯了。”郭旭這才反應過來，尷尬的笑着。
一劍飛也不再追問，繼續說道：“那本書上說道：以天地爲一朝，萬期爲須臾，日月爲扃牖，八荒爲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兩人都覺得，這段話的意思，就是要讓人突破自己的肉身，釋放天性，放浪形骸，與天地爲一體。可是在具體的踐行上兩人主張卻完全不同。兩人終於分道揚鑣。”
明月心奇道：“這有什麼好難理解的？這不就是說，要讓人我行我素，不受管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嗎？爲什麼會產生分歧呢？”
一劍飛道：“你的想法倒是跟虎手印相近，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明月心撇了一下嘴道：“誰要他喜歡？”
一劍飛繼續道：“虎手印認爲，人就應該跟虎狼一樣，我行我素不受管束，什麼仁義禮教全都是放狗屁，那些都是別人想出來約束人的思想的。而且他還認爲，只有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才能表現出最真實的一面來。於是他從此終日沉浸在酒缸裏，甚至從那以後，他身上再也沒有穿過一絲布條，赤條條的穿行在人羣之中，毫不理會別人的眼光。”
郭旭和明月心想不到虎手印居然做得這麼徹底，驚訝得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一劍飛繼續說道：“虎手印不洗澡，不梳洗，逐漸的變成個野人一樣。後來他乾脆遠離人羣，一個人進入深山老林中，與虎狼爲伴，熊羆爲鄰，真正的做到了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
“靠！我服！”郭旭不得不服氣。
“而柳浮雲老前輩走的道路又截然不同。”一劍飛繼續說道，“他認爲天地萬物皆有其規律，唯有遵循這個規律纔是尋求至高無上武學的真諦。他入世又出世，高興時仰天長嘯，鬱悶時對酒當歌，視功名如糞土，卻又心懷天下。”
“據說，當年他老人家之所以出手助晉滅吳，正是因爲先帝對他說：朕掃八荒，平六合，使天下一統，保萬民平安，世間再無戰事。於是他老人家便一人一劍，滅了東吳先鋒大軍。”
“這件事當時震驚天下，武林中人無不對柳浮雲老前輩頂禮膜拜。那虎手印也聽說了，他很不服氣，就跑來找柳浮雲老前輩較量。”
“兩人在邙山之巔大戰了七天七夜，結果如何就不得而知。而經此一役之後，柳浮雲老前輩門下的斷劍和狂人就跟着虎手印走了，轉投到他的門下。”
“我不信。”明月心忽然道，“你說的這些事情，很多都是外人不可能知道的，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劍飛苦笑道：“這是虎手印自己告訴我的。”
明月心奇道：“他會跟你說這些？”
一劍飛道：“他把我打得半死之後，就一邊給我療傷，一邊給我說自己的故事。”
“那你怎麼會得罪這樣一個瘋子的？”郭旭一直在好奇這件事。
一劍飛慘然一笑道：“我打破了他的一缸酒。”
“打破了他的一缸酒就追殺你十年？”郭旭半信半疑。
“當年我刺殺中原大俠的時候，虎手印剛好在中原大俠家裏後院偷酒喝。那酒是中原大俠自己釀的，酒放在後院裏。那虎手印用瓢舀着酒，一口一瓢，喝得甚是愜意。當時還有幾口豬跑來跟他搶着喝，他也不在意，就跟豬在一個缸子裏共飲。我跟中原大俠打到後院裏，最後使出一招天外流星刺死了他，沒想到他剛好掉在酒缸上，就把那酒缸砸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