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只覺得背心一陣鑽心的疼痛,痛得就好像被人用一塊燒紅了的烙鐵從背心直插進他的五臟六腑。
他暈了過去。
這一暈倒,就不知道暈了多久。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背上的箭已經拔去了,郭旭只覺得背後傷口火辣辣的痛,痛得冷汗如漿而出。身體略一動,那傷口就好像把身體撕裂了似的,痛得他呲牙咧嘴,頭腦更是一陣暈眩。
他也不知道身處何處,只知道這不是地獄,也不是牢獄。
因爲他睡在一張柔軟的牀上,身上蓋着一牀繡着鴛鴦戲水的大紅被子,一陣清幽的香味不斷的襲來。
地獄和牢獄當然不可能有這樣的環境了。
可是這是什麼地方呢?
自己爲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呢?
他只模糊的記得自己和雄風鏢局的弟兄被官兵圍住了,他們投降了,然後去了一個叫做劉家祠堂的地方。
對了,後來那個李青月來了,說要親手殺了自己一洗前恥。
然後,李青月拉着自己飛了起來。
然後,自己中箭了!
然後,他就暈了。
郭旭的頭腦越來越清晰。
自己暈倒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呢?
楊清風、屠洪剛、王鵬飛還有雄風鏢局的那些兄弟怎麼樣了?
他們都還活着嗎?
他已經算定了,上官巳肯定不敢當場殺掉雄風鏢局的兄弟,也不敢把他們就這樣送去給長沙王,唯一的辦法就是另外找地方看管拖延時間,到時候他就會另有妙計脫身。可是沒想到半路竟然殺出個程咬金,他猜到了這個過程,可是他沒猜到這個結果。
郭旭真恨不得這只是一場噩夢,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趴在教室的課桌上,講桌上的老師正在講着無聊的歷史課。他對身邊的楊晴說: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可是背上撕裂般的疼痛提醒他眼前的事實,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房間裏點着幾支紅色的蠟燭,把屋裏照得很是明亮。四處的牆壁上貼着幾張仕女圖,牆角一張桌上還有筆墨紙硯之類,看這樣子,難道這是一個大家閨秀的閨房?
房間中央有一張桌子,上面放着幾個梨和一串葡萄,另外還有一個茶壺。
郭旭口乾舌燥,艱難的爬起來想要去倒杯水喝,身上的疼痛卻讓他難以忍受。好不容易掙扎着坐起來,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他只得坐在牀上喘息着稍作休息。
正在這時候,房門輕響,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推門而入。
“咦,你醒了?這就好了,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還以爲你死定了呢。”丫頭說着湊到郭旭眼前,仔細把他端詳了一番,“嗯,臉色有點難看,這樣難怪了,受了這麼重的傷,沒有死就算你上輩子積了大德了。廚房了熬了雞湯,等會兒喝點雞湯補補就好了。”
丫頭聲音清脆,說話又快,一進門就嘰嘰呱呱說個不停。
郭旭右手按住胸口以減輕說話時候扯動傷口的疼痛感,喘息着打斷丫頭的話頭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
丫頭又湊到郭旭眼前,調皮的笑道:“你倒是猜猜,你怎麼會在這裏的?這個很簡單,當然是有人送你來的。你當然又會問,是誰送你來的?他爲什麼要送你來?他跟你又是什麼關係?這些問題就更簡單了,我的回答就是,無可奉告。我們姐說了,該說的話就說,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多做事少說話,多喫飯少放屁,嘻嘻。”
郭旭心情沉重,哪有心思跟她說笑,對她不停止的唧唧歪歪甚是反感。
幸而正在這個時候,只聽有人在外面輕敲房門,一個柔軟的女子聲音輕聲問道:“翠,怎麼這麼久?是不是客人的病情有什麼變化?”
那個聲音真是輕輕的,柔柔的,聽在耳裏心裏卻十分熨帖。
那不是李青月的聲音。
“沒有,姐,他已經醒了。”翠急忙答道。
“那就好了。你問問客人有什麼需要,一定要服侍好了。”門外那聲音真是越聽越是舒服
“哦。”翠脆生生的答道。
等了良久,門外始終沒有聲音,那個女子好像已經離去了。
郭旭忍不住問道:“外面那人是誰?”
“就不告訴你。”翠俏皮的說道,拉開房門徑自出門,“你等着,我去給你端雞湯來。”
不知道爲什麼,郭旭對那柔軟的聲音總是念念不忘。想起楊清風他們不知死活,卻又心如刀割。
他勉強站起來,慢慢的走到桌前,喘息了幾口氣,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下。
然後,他再也無力走回去了,只得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
誰知道他身上實在痛而無力,一下子坐歪了,竟然整個人都跌倒在地上。“劈里啪啦”聲響,桌子凳子都被掀翻在地,連桌上的茶碗茶杯都摔碎了,幾個梨也滾得遠遠的。
一聲驚呼,一個人從門外搶了進來,奮力想要把郭旭扶起。誰知她身嬌力弱,郭旭竟然又跌了回去,手掌還被地上的茶碗碎片割破,頓時鮮血直流。
“你怎麼樣?你怎麼樣?”那人把郭旭摟在懷裏,一時手足無措,語帶哭聲的連聲問道。
郭旭努力擡起眼,就看到一雙含淚的眼睛。
那眼睛裏滿是關切和焦急。
郭旭的心裏突然涌起一種溫暖之意。
他從來沒有看過別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突然來到一個刀光劍影沙場滾滾的年代,身邊周圍全是粗線條的男人,何曾有人用這種溫柔的眼光看過他?他感覺那就好像……好像媽媽的眼神。
那女子發現郭旭竟然呆呆的看着自己,突然醒悟到自己竟然把一個陌生男子抱在懷中,大羞之下,急忙站了起來。
郭旭再次跌倒在茶碗的碎片之中,忍不住一聲慘叫。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女子手忙腳亂,卻又不知道拉郭旭的什麼地方,一時手足無措。
“從後面,從我……我後面……”郭旭喘息着說道。
那女子急忙繞到郭旭頭部的位置,先把他的頭擡起來,然後雙手伸到郭旭脅下,奮力把郭旭上身拉起。
碎片刺入郭旭手掌,他忍住疼痛,不敢出聲。
費了好大的力氣,郭旭終於配合着那女子微弱的力量,好不容易站起來,這時候兩人都累得不行了。
那女子急忙把倒地的凳子拉過來,扶着郭旭坐下,自己坐在另外一張凳子上喘氣。
“謝謝你了。”郭旭說着,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那女子,只見她年紀有四十上下,臉色焦黃,左邊臉頰還有好大一塊胎記,相貌可以說是有些醜陋。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郭旭卻總是有一種親切之意。
“公子無需客氣。”那女子說着又是一聲驚呼,原來她這時才發現郭旭的手掌在不住的滴血,急忙從懷裏拿出一條雪白的絲巾,溫柔的替郭旭擦拭。
郭旭也沒有告訴她應該先取出已經嵌入肉裏的碎片,然後擦拭傷口再包紮上。
他只是靜靜的享受着她的溫柔。
她的動作真的好溫柔好溫柔,就好像一個媽媽在給自己新生的嬰兒洗澡一樣。
她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可是舉止優雅而嫺靜,清幽而含蓄。
不過說……說老實話,她真的……真的不怎麼會照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