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證,跟我走,你就能見到沐煜。”眼見夏櫻越發憤怒,秦紫幽反而笑的越發好看,她耳邊垂下的髮絲,剛纔被龍淵的劍氣削斷,此刻,散了一縷碎髮落在繡鞋上。
秦紫幽總是冰冷的,你很少見她笑得如此甜美,如此妖冶。
夏櫻的牙關咬的很緊,秦紫幽的笑意讓她覺得有幾分礙眼。
伸手喚回龍淵,夏櫻緊握着寶劍,冷冷地看着秦紫幽,“你不會武術,最好別惹怒我。”
這已經是夏櫻很嚴肅的警告了,可秦紫幽絲毫不在意,幾近瘋魔般地朝夏櫻貼了過去。
她跌跌撞撞地跑着,笑容裏帶着幾分心酸
若不是秦紫幽臉上那幾分隱忍的痛意,說不定夏櫻真會對她動手。
幾步走到夏櫻跟前,秦紫幽搖晃着夏櫻的雙肩,“殺了我吧你可以的”
夏櫻的怒意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她讀懂了秦紫幽的眼睛那眼神裏包含的痛苦與煎熬竟是那般露骨,夏櫻突然覺得秦紫幽很可憐。
恐怕誰都沒法相信這般模樣的人會是秦紫幽。
瘋狂,癲瘋
秦紫幽的指甲扣進夏櫻的肩頭,使得夏櫻的黑衫上立刻滲出了幾道血痕。
可夏櫻卻連眉頭也未皺起,這樣的疼痛對她來說,實在不值一提。她只是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猜測她爲何會這樣。
“殺了我吧”秦紫幽一手仍舊扣着夏櫻的肩頭,另一手按住了龍淵劍鞘,歇斯底里地喊着,“殺了我你們殺了我吧”
這幾句話,已然用盡了秦紫幽全部的力氣。
夏櫻淡漠地望着這個女子,她和秦紫幽並什麼交情,對她一切強烈的情緒並無感覺,也談不上共情,就連一開始那幾分輕微的可憐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秦紫幽苦笑,也緩緩平靜下來。
不過她此刻的平靜,更像是生機的死寂。
“如果你想死爲何不自我了斷”說出這話,夏櫻雖是帶了三分調侃,可也傷人。
秦紫幽先是楞了一下,許久竟低笑起來。
“我不會自戕,我答應過師傅好好疼愛自己。”說到這裏,秦紫幽似乎想起了什麼,一雙死灰般黯然的眼眸裏突然注入了些許光亮。
想來,她的師傅一定給過她很多溫暖。夏櫻輕聲嘆了一口氣。
太平盛世,尚且有太多人活的不易,如今又遭亂世。這生活便也更不易了,難怪佛家常說衆生皆苦。
“夏櫻,我給過你機會的。”秦紫幽又變回最初那冰冷的模樣,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我也一樣給過他機會可你們,都不殺我居然,都不殺我”
夏櫻輕皺眉頭,之前秦紫幽散發的一切情緒都是那般深刻而強烈,可此刻她竟能收放的不見一絲氣韻。
夏櫻退開兩步,同秦紫幽拉開了距離。
“如果你不殺我你會後悔的,他也會”
這一次,即便提起百里鳳燁,夏櫻也未在她的眼神裏看到絲毫情緒,這樣的冷漠與藏匿讓夏櫻覺得後怕。
“所有人都會後悔”秦紫幽瞧着夏櫻,緩緩道,“或許連我自己也會。”
夏櫻仍舊握着龍淵,面對着秦紫幽緩慢地朝後退。
面對着這個女子夏櫻是防備的。
“你當真不問我沐煜的事”秦紫幽站在原地。
每次聽見那個名字,夏櫻便感覺到一股熱血往腦門上衝去,她想她當然想,可她不會問一個自己不信任的人。
而且若秦紫幽當真知道沐煜在哪
那麼,這說明他還活着
如此已經足夠了
“呀,公子,宣紙不夠了。”阿寧寫了一會毛筆字,只覺得手痠得很,這會見書桌上沒了宣紙,他高興的跳了起來,將手上的毛筆遠遠地丟往一邊,“我去拿紙。”
說罷,阿寧歡歡喜喜地抱住一個凳子,連忙走到高櫃前。
“小心些。”墨宜見阿寧站得高,有些擔心他會摔跤。
“沒事我總拿,從來摔過。”阿寧很是得意,打開高櫃,扭頭問墨宜,“公子,你要花草宣紙,還是蟬翼宣紙。”
還沒等墨宜回話,阿寧便接着道,“還是拿蟬翼宣紙吧,花草宣紙還沒裁呢。”
說話間,阿寧已經抽出一刀紙,順手從旁邊摸出一塊上好的墨條。
即便站在凳子上,阿寧也看不見高櫃裏的東西。他只是摸得到可他就是知道櫃子裏有些什麼,所有的東西,他都很熟悉。
扯出宣紙時,順帶從高櫃裏掉出兩件布衣。
阿寧“咦”了一聲,“那裏面怎麼會有衣服”
從凳子上跳了下來,阿寧先把手上的宣紙和墨條送到書桌前,這纔回去撿那衣服。
看着那宣紙,墨宜若有所思
微風從小窗邊吹過,一片鳳凰葉飄落到宣紙上,落在墨宜手邊。
阿寧比劃着從櫃子裏掉下來的衣服,興奮地笑道,“是夏櫻姐給阿寧的衣服。”過了一會兒,阿寧的語氣變低沉了,“可惜太小了阿寧已經長很高了。”
墨宜倒吸了一口涼氣,看着阿寧,整個人都在顫抖。手裏捏的筆,也突然握不住了
長長的一道墨跡從紙端劃到書桌上。
“阿寧你說什麼”
阿寧比劃着那身衣服,回身望着墨宜,可憐兮兮地又說了一遍,“夏櫻姐姐給我做衣服時,我還是個小孩可現在我穿不了啦。”
“阿櫻給你做的衣服”墨宜剋制着自己。
“對啊”阿寧想也沒想,答的十分肯定,“就是夏櫻姐給我做的。”
墨宜又追問了些許細節,可阿寧卻答不上來。
他只是認定一個答案卻忘記了所有的過程。
見阿寧被問的有些生氣,墨宜便也不再多問了,只把阿寧叫過來,輕順着他的頭髮,“好了,今天就寫這些字吧,阿寧要想玩,就去玩會兒吧。”
阿寧一聽不用再寫字了,把手上的衣服整整齊齊的摺好,“我還沒穿過就變成大孩子了,可我好久都見過夏櫻姐姐了阿寧好想夏櫻姐。”
墨宜張了張口,嗓子裏像長了一塊烙鐵,又堵又燒。
“我要去玩啦”說完,阿寧便高高興興地找到蹴鞠,歡歡喜喜地跑出屋子,一個人在小木屋前的草地上玩了起來。
墨宜打量着這間小木屋,又看着屋外戲耍的阿寧
一切都那麼熟悉
這些事情,好像曾經在他的生命裏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他從華褚一路走到大夏,他想爲夏櫻找到沐煜。這是在墨宜心裏唯一要做,也必須要做的事情
他希望夏櫻得到幸福,他聽見她在睡夢裏呢喃着沐煜的名字,她的眼角帶淚
那一瞬間,他唯一想要的便是完成她的心願,哪怕對那個被她惦記的人嫉妒的發狂,可他依然希望,她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如今一路打聽到大夏,那個沐煜卻像從人間消失了一般,一點蹤跡也尋不到。
墨宜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從來到這間小木屋後,便停止尋找的步伐。
好像等在這裏,便能等到沐煜。
這間小木屋有一種吸引他的魔力,似乎束縛了他的手腳,讓他無法離開。
到了了這裏墨宜甚至覺得,這裏就是他的歸途。
或許從華褚一路來到大夏。
只是爲了迴歸這裏
墨宜很不解,爲何心底會涌出迴歸的字樣。
而且,就連阿寧也說出那般匪夷所思的話來
阿櫻給他做衣服
許多前,阿櫻做給阿寧的衣服
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鳳凰葉,墨宜整個人都混亂了。
聽見阿寧喚魚傾歌,墨宜這纔回過神來。
“魚好大的魚啊傾歌姐姐煮的魚最好吃了。”阿寧追着魚傾歌,“哇還有大肘子啊。”
魚傾歌笑着和阿寧說了些話,這便進了書屋。
“公子。”魚傾歌從籃子裏拿出一塊墨條,“我看墨快用完了,我剛去集上買了一”
魚傾歌止住話音,沒再說下去,書桌上已經多了一條過水的新墨。
將墨條重新放回籃子裏,魚傾歌沒敢多問,只是心裏頭突然涌出一股無力,如巨浪一般地將她吞噬。
畢竟對這小木屋,即便是記憶的阿寧,也比她知道的多。
魚傾歌看到墨宜面前的宣紙,上面寫着沐煜兩字。結筆處卻有一道長長的劃痕。
手上一緊,魚傾歌睜大眼睛去看着面前的人
不知道他是墨宜,還是沐煜
“傾歌,你來了”墨宜將手邊的宣紙折了起來,這才發現魚傾歌的眼眶紅紅的,是哭過的樣子,“你怎麼哭了”
熟悉的語氣,關切而溫柔,卻仍舊疏離
可是這還是公子,是他的墨宜公子不是別人
揉了揉眼睛,魚傾歌垂眸淺笑,“沒事就買菜的時候,和別人吵了幾句嘴。”
阿寧衝進屋子,看着魚傾歌,“傾歌姐姐,是不是賣菜的嬸嬸又罵我是長不大的小白癡”阿寧拍着着魚傾歌的手道,“沒事的你不要和她吵”
阿寧把自己今天寫的字遞給魚傾歌看,“傾歌姐姐你看,墨宜哥哥還誇我寫的漂亮呢,我纔不在乎他們說什麼呢,以後,你不要爲我和他們吵。”
魚傾歌笑着說好,不敢繼續呆在這裏,“我我去做飯。”
墨宜走出屋子,緩緩來到那棵鳳凰樹下。
伸手摸着樹皮,看着自己一頭的白髮。
他將額頭抵在樹幹上,多怕那朵墨蓮再次浮現。
心底的疑問越來越多,可最接近他往事的妖魂卻消失在那片水域裏,至今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