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褪色
二十年前的御花園裏。六歲的南宮羨坐在當時尚在人世的先帝腿上。拿着一本畫冊，一頁一頁的翻看。
”父皇，這是什麼？”
先帝頗有耐心的告訴他：”這是囚牛，是傳說中龍的第一個兒子。”
”那這是什麼？”
”這是蒲牢，龍的第四個兒子。”
”那這個呢？”
”這個就厲害了，跟我的羨兒一樣，是龍的第七個兒子。名叫狴犴。這狴犴威風凜凜，嫉惡如仇，是百姓的守護神。”
”那羨兒長大了，也要做百姓的守護神！”
那一日，天很藍，御花園的風很溫柔。先帝的鬍子，母妃美麗的笑顏，在那一刻，定格成爲南宮羨腦海中最後一點關於幸福的記憶。
不久的將來，當有一天先帝的手再也無法抱起南宮羨時，小小的南宮羨，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抱着父親漸漸冰冷的身體，拼命的搖晃着：”父皇！您抱抱羨兒啊！您怎麼不理羨兒了？父皇――”
不久後的榮祥宮裏……
”母妃！放開我母妃！你們滾開！”六歲的南宮羨穿着孝衣，哭喊着拼命拉扯太監們的手。
”羨兒，答應母妃，一定要好好活着。”
母親美好的容顏，在太監手上的白綾中漸漸失去顏色。
”能爲先帝殉葬，是榮妃的榮耀。七皇子節哀順變吧。”當時已經成爲太后的皇后對南宮羨拋下這句話，便帶着衆人離開。
南宮羨抱着冰冷的母親，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瞬間，他忽然發現，他的眼睛，除了黑白灰，再也看不到其他的顏色。
從那以後，他止住眼淚。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哭過。他怕自己如果再次流淚，眼睛裏看到的這點黑白灰色，也會徹底消失。
又是不久的將來，南疆邊境……
兇惡的南越將軍殺入城內。在南疆王府，南宮羨眼睜睜看着隨自己一同到南疆的僕人們倒在南越人刀下。
但他依然不能哭。
直到南越將軍，提着刀來到他躲藏的房間，舉刀劈向擋在他前面的乳母時，他忽然推開乳母，拿着手中的刀，嘶喊着刺向那將軍的心臟。
那一年，他八歲，對方的黑色的血噴濺在他臉上。他喊叫聲悲涼刺耳，卻依舊不能哭。
二十年過去了，南宮羨坐在當初他抱着母親痛哭的地方，眼前的回憶一幕幕閃過腦海。
榮祥宮的景象絲毫未變，就像被人刻意保存着一樣。
只是在南宮羨的眼裏，這些原本鮮活的景象和陳設，都成了黑白默片。
他沒見過地獄是什麼樣子。但他猜想，和他每天睜眼時見到的，都一個樣吧。
”羨兒，快下來，別調皮了！”
”我就不下來！”
”羨兒，到母妃這裏來，讓母妃抱抱。”
”我不要抱抱！”
”朕的小皇子真聰明。”
”羨兒，答應母妃，一定要好好活着！”
”母妃！您醒醒！您睜開眼睛看看孩兒！”
”孩兒再也不調皮了！”
回想一直盤踞在耳邊，他看着母妃殞命的位置一動不動，雙眼一片冰涼。可再怎樣，都沒有一滴眼淚。上天早已奪去了他悲痛的權利。
”母妃。”
”孩兒回來了。”
”您還能再抱我一次嗎？”
諾大的榮祥宮，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吞噬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