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遠眉頭緊皺，卻什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他養大的小姑娘，頭一次這樣伶牙俐齒，竟然是對他。
而江寧婉的眼淚隨着她一字一句的質問不斷涌出，一張笑臉滿是淚痕，卻還是倔強的瞪着他，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才肯罷休一般。
“江寧婉。”
莫思遠很少會喊她的全名，也有被她氣到內傷的時候，卻不像現在，整顆心都被人揪着一般疼。
他說：“是我不對。”
江寧婉再也忍不住，眼淚扒拉扒拉的往下掉，伸手抹了兩把，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她索性放棄了，強撐着繼續道：“你怎麼會不對！莫大少怎麼會做錯事？一直都是我不懂事，給你帶來那麼多麻煩，都是我不好！反正……以後、我們也不會有什麼以後了，再見吧！”
好像說什麼都不對。
江寧婉把行李箱拉好放到地上，拿上手機和錢包，其他的東西都來不及收拾了，她再多在莫思遠呆一秒，都會哭成一個傻子，拉着箱子就走人。
“婉婉……”
莫思遠的聲音從未這樣弱勢過。
好像很多年前，他生病的時候，和她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卻沒有這樣讓人聽着就難過。
江寧婉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莫思遠這個人。
她喊了十幾年的哥哥。
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會心軟，一心軟就走不了，可她不走，難道就和他這樣奇奇怪怪的糾纏下去嗎？
他們是沒有血緣關係，要是他們真的有點什麼，莫長東和江晴估計也不會反對。
可她這一輩子，就真的任他拿捏？
她還有那麼長的餘生，怎麼能一輩子都當個長不大的蠢姑娘？
“你要去哪？”
莫思遠走上前，問道。
“不知道。”
江寧婉的聲音異常的生硬，“你也不需要知道。”
又是許久的沉默。
兩人的之間的氣氛僵持着。
這座總是充滿歡聲笑語的房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陌生。
莫思遠斂眸，看着她緊緊拉着的行李箱，好幾分鐘之後才擠出一句，“我送你。”
“不用！”
江寧婉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回絕，“你不是很忙嗎？不用管我，以後都不用管！”
她扛着行李箱，有些踉蹌的走下樓。
這是她認識莫思遠那麼久以後，第一次和莫思遠吵架贏了，以往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讓她沒法繼續生氣，或者在氣勢上壓制她。
江寧婉以前總想着，要是有那麼一次，她能讓哥哥也說不出話來就好了。
現在也算是願望達成。
她卻一點也不高興，反倒很難過。
那種難過的情緒近乎鋪天蓋地的朝她席捲而來。
莫思遠站在門口看着她哭着攔下出租車，淚眼朦朧的坐進車後座，大概是因爲視線模糊不清，腦袋還撞在了車門上。
他伸手按住了太陽穴。
只覺得頭疼欲裂。
江寧婉的反應完全超乎他的意料。
莫思遠這麼多年，沒有什麼是他謀算不到的，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想要什麼就徐徐圖之。
可江寧婉，到底和那些財勢名利不一樣。
莫思遠在原地靜靜的站了許久，實在沒忍住驅車去了靜水園。
江寧婉一直都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朋友，尤其是這幾年到了年紀的，都已經有了老公男朋友，她更沒有地方可去。
最有可能的，就是顧闌珊那裏。
……
靜水園。
顧闌珊靠在沙發上眯着眼睛犯困，言白抱着小二，逗着邊上的六六，也是十分忙碌的樣子。
莫思遠來的突然，兩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滿是探究。
江寧婉中午那會兒就走了，按照這人以往的作風，已經早就知道小姑娘在哪了纔對，不應該再跑她這裏來啊。
而且這臉色也不太對。
要說能裝，安城上流圈子裏的男人，莫思遠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能把他逼成這副樣子，除了江寧婉，應該也沒別人了。
“喝茶還是喝酒嗎？”
顧闌珊瞬間就清醒過來，含笑問道。
莫思遠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眸色晦暗不明的看了言白一眼，後者立馬就站了起來，“不二的毛好像有點髒了，我去給它洗個髒。”
闌珊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二這個毛色，你能看出來它髒了？”
不二被點頭，也仰頭一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表情看着言白。
人家是英短藍貓，一身的灰藍色毛，平時有不出門，哪裏髒？
言白卻是看出來莫思遠有話要單獨問闌珊，想隨便找個藉口走開來着，被她這麼一問頓時有點尬，一把就把旁邊的六六的拎了起來，“剛纔說錯了，是六六的爪子有點髒，我先去洗了，你們隨意。”
言白和莫思遠不算特別熟，見得的次數倒是不算少，一個是莫教授，一個是商影的學生，後來私下見到，這人的注意力也都在江寧婉身上，很少交談。
他今天的心情顯然不太好，言白想要避開也是正常反應。
顧闌珊沒再說什麼，直接倒了一杯果茶給他，“坐啊。”
她不說這話，莫思遠是打算一直站着麼？
還是第一次見到莫大少這麼失態，闌珊反倒有些來了興致，“來找婉婉？你也看到了，人不在這。”
“我來找你。”
莫思遠說。
闌珊挑了挑眉，“你找我能有什麼事？”
以前每次見到莫思遠都是和江寧婉有關的，連他幫她那幾回，也全是看在那傻姑娘的面子上。
說來她這個當表姐也沒幫過江寧婉什麼忙，反倒因此沾了不少光。
莫思遠皺着眉，半響才說：“喬默回來了。”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卻好像已經把全部的信息都告訴她了一樣。
這人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覺得她應該什麼都知道？
闌珊的眉頭挑的更高，“然後？”
莫思遠伸手揉了揉額頭，什麼都沒說。
“玩脫了？”
闌珊笑問道。
莫思遠的手頓住，眉頭不由得皺的更緊。
她這話說的十分欠虐。
但是，又實在直戳人心。
“我以前就提醒過你，婉婉總有一天會長大的。”
闌珊吹了吹茶杯裏的熱氣，喝了一口，閒的太久，難得看見莫思遠這副頭疼不已的模樣，竟然覺得挺有趣。
她現在倒是有點理解陸翩安以前總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惡趣味了。
因爲，真的是很有意思啊。
莫思遠：“事後諸葛，有意思嗎？”
算起來，他也爲顧氏忙前忙後好幾年。
現在陸太太一切塵埃落定，反倒有閒心看他笑話了。
“當然有意思啊。”
闌珊也不怕他，笑意的看着莫思遠，“還記得你以前是怎麼和我說的嗎？現在來找我，是承認自己以前錯了？還是……想讓我出主意，先幫你把婉婉哄回去呢？”
“顧闌珊。”
莫思遠眸色隱隱露出了不悅。
他以前接人待物，即便在不喜歡，面上總是笑着的，很少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今天卻怎麼也裝不出來那樣了。
“你叫我的名字也沒用。我家陸先生以前一生氣就叫我全名，現在……”
闌珊一小心就秀了下恩愛，看到莫思遠的面色實在是不太好，到一半就打住了，“其實哄回去一次兩次，也沒什麼用，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不是嗎？”
她是個最好的旁觀者。
知道莫思遠對江寧婉的感情不一般，也知道這個人所有的溫柔和深情都給了那個小姑娘。
只是做派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莫思遠沉默。
倒不是不如顧闌珊巧舌如簧，而是在江寧婉的事情上，他總是當局者迷。
顧闌珊說什麼都正中準心，而他，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已經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婉婉的呢？沒有七八年，也有三五年了吧，在她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你就已經把她身邊所有的危險因素排除了。喬默也只是其實一個而已，婉婉一向都神經大條，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喬默她真的喜歡過那麼一段時間，她可什麼時候才能知道，自己當做親哥哥一樣的你，其實想要把她當做妻子來養呢？”
顧闌珊含笑問他，表情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正經。
莫思遠不語。
“你明明可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和她直說的，不說別的，光憑你這張臉，婉婉應該也不會拒絕才對。”
闌珊繼續道：“可是你偏偏沒有說，別人不清楚是爲什麼，難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莫思遠越發的沉默。
被人一句一句封死這樣的情景，他生平只此一次。
不二圍着闌珊轉悠，毛茸茸的尾巴時不時的搖一下，明明是隻貓，此刻看着自己的女主人，卻狗腿的像只狗。
在這種情景之下，明顯就有點自然嗨的逗比。
闌珊抱着不二，默默的摸了兩把，忍不住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一直什麼都不說，難道不是因爲你對自己太過自信？總以爲把她身邊的人都解決了，她遲早會對你開竅。可是，你怎麼就沒想過，腦子越簡單的人，其實最容不得別人算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