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回安城當晚,開始發熱。
迷迷糊糊的,聽見陸隨然說“去醫院。”
闌珊是不想去的,但是張口說話的聲音實在太輕,完全沒辦法進行正常交流。
然後,就是一夜的折騰。
她好像聽見陸隨然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可是腦袋實在太沉。
什麼都沒聽清楚。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安靜的有些過分的病房,闌珊擡了擡有些發腫的手背,隱約還可以看見針孔。
身邊沒人。
她揉了揉額頭,下牀,推開門。
看見陸隨然修長的背影站在長廊的另一頭,正和人說着什麼。
闌珊輕輕的走了過去。
看見男人對面是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醫生,“我們還是建議陸太太儘快住院治療,肺癌擴散的速度是難以想象的……”
闌珊猛地聽到“肺癌”兩個字,整個人都有些發暈。
伸手撐在牆壁上才勉強站穩,卻連呼吸都開始有些不太順暢。
男人忽然回頭看了過來。
闌珊腦子嗡嗡嗡的不停的回想着,只有中年醫生剛纔的那句話在不斷的回想着。
“怎麼自己出來了?”
陸隨然立即大步走了過來。
面容尚算平靜,只是扶住闌珊的手掌,卻已經開始隱隱冒汗。
“我沒事。”
闌珊的脣色隱隱發白。
有些渙散的桃花眼看着眼前男人的墨眸,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想回家。”
陸隨然對上她的目光。
不能確定闌珊剛纔到底聽到了多少。
只感覺她的手不斷在發顫。
曹醫生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從另一邊先走了。
“我想回家。”
闌珊又重複了一遍。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執拗。
陸隨然說:“你發燒了……”
“就是發個燒而已,睡一覺就好了!”
闌珊眼睛紅紅的,緊緊握住他的手,“真的,我以前都是這樣的。”
“那是以前。”
陸隨然伸手,貼了貼她有些發燙的額頭,“等燒退了再回去,別鬧。”
她穿着病號的樣子,很單薄。
站在長廊上,感覺風一吹都能刮跑。
“我沒鬧。”
闌珊聲音低低的。
半斂着桃花眼,“新年第一天就在醫院裏,多不吉利啊。”
“這是陽曆年,和吉不吉利沒什麼關係。”
陸隨然說。
他覺得這個樣子的顧闌珊越發的讓人看不懂。
剛纔那個距離,曹醫生和他說的話,也不能確定她有沒有聽清楚。
闌珊擡眸,有些固執的說:“我不住院。”
不是“可以回家嗎?”也不是“能不能不住院?”
而是確切的,肯定的。
她要離開這個地方。
陸隨然薄脣動了動,最後,只說了一聲“好。”
闌珊本來是應該是要鬆一口氣的。
但是現在,她忽然有了更加不好的預感。
出院。
回靜水園。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
就在昨天晚上,闌珊還在憧憬着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向美好的方向發展。
摯友相逢。
深愛在側。
只是一夜之間而已。
所有的一切就都顛倒了。
“再睡會。”
進臥室的時候,陸隨然伸手把肩上的圍巾摘了。
闌珊原本有點晃神,聽到他說着話的時候,忽然清醒過來說:“我不睡!”
聲音發啞難聽。
陸隨然看着她。
連闌珊都覺得自己這反應太大了,隨即又放緩了聲音說:“我睡太多了,現在不想睡。”
陸隨然沒說什麼。
“你有事就去忙吧。”
闌珊扯着嘴角,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來,“我自己找本書看看,上次新買的還沒翻幾頁呢。”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想讓自己忙碌起來。
陸隨然眸色漸漸發暗,拿了筆記本坐在牀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這鍵盤。
闌珊拿着書坐在窗邊的小沙發上窩着,
房間的暖氣明明開的很足。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卻覺得全身都開始發顫。
冷到難以剋制。
忽如起來的恐懼感席捲心頭。
被譽爲安城美人之最的顧茗,所有的詩情畫意,到最後被病痛折磨的骨瘦如柴,只剩下躺在病牀等死的絕望。
沒有人比闌珊清楚那種絕望嗎。
現在。
老天爺跟開玩笑一樣。
說:顧闌珊,你的好運用完了。
繼續回到黑暗裏來吧。
闌珊窩在小小的空間裏,努力的讓自己減少存在感。
該哭的。
但是,她好像忘記了。
頭很暈。
還特別特別的冷。
她不敢問。
怕陸隨然說:是的,你病了。病的快死了。
甚至連在醫院多待一秒鐘,都會被死神追趕一樣的恐慌。
陸隨然大步走過去,拉開了窗簾。
闌珊的眼角餘光裏,出現了一絲光亮。
他俯身,從她背後伸手,抱住了瑟瑟發抖的陸太太。
“好冷啊。”
闌珊低頭,悶聲說:“冬天怎麼能這麼冷?”
陸隨然沒說話。
靜靜的抱着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闌珊的情緒似乎也跟着漸漸穩定下來。
她開始沉默。
長時間的,面上也沒什麼表情。
和陸隨然印象中的,那個活色生香,總是神采飛揚的顧闌珊完全不同。
因爲太過鎮定。
反而讓人感覺不太真實。
“闌珊。”
陸隨然輕聲喊她。
聲音溫柔到闌珊之前從來都不敢想象。
可是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擡眸,看見他的臉,視線就開始模糊了。
眼淚毫無預兆的落下來。
落在陸隨然剛剛擡起的手背上,有些燙人。
她本來不想哭的。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