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笙夢色。
城北那塊地招商組了個飯局。
上了個酒桌就沒個完。
陸隨然走到時候,已經快十一點。
陸隨然在安城一羣老狐狸之中,從容自若,對於項目上的事卻是滴水不漏。
出門時,手機屏幕亮了。
顧闌珊的那句話“陸先生,我絕不離婚。絕不!”
就落入了他眼底。
陸隨然捏着手機的手微微曲捲,半斂的眉目清清冷冷。
無形之中,就帶着閒人勿進的氣場。
韓希銘找到他,“你在這了,我家老頭子呢?”
陸隨然眸色沉沉,沒說話。
“我說……”
韓希銘虛攔了他一把,“你這一生氣就掛別人電話的臭毛病,到底什麼能改?”
“聒噪。”
陸隨然避開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韓希銘在他身後低笑,“都這個點了,是想趁着人睡着的時候去看看麼?”
城北的這塊地招商,一直都是韓家老爺子心頭要事。
煮熟的鴨子,忽然冒出幾個外城的人出來搶,要不是陸隨然插了一腳,還真說不準是什麼結果。
於是,當時只是走場子的韓二少沒什麼事兒。
被當成跑腿的了。
韓希銘活了二十七八年,還真沒怎麼幹過這事兒,心裏難免有點過不去。
現在,見着陸隨然就很恨不得上去補個刀。
見他眸色微變。
韓希銘試探着問:“她傷成那樣,該不會是你有什麼特殊癖好吧?”
說着,目光落在陸隨然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
赤裸裸寫着;真是重口味!
“你倒是沒什麼特殊癖好。”
陸隨然瞥了他一眼,語氣極淡,“那蘇薇薇怎麼不要你了?”
夜風裏,混雜着酒味和菸草氣息。
韓希銘臉上所有表情都僵住了。
直到陸隨然走遠,他還是一動不動的。
誰還沒個心頭傷呢?
清冷淡然、玩世不恭……
誰曾想,有一天。
那時肆意輕狂的少年,都帶上一個假面。
活着。
……
一院。
到了半夜,寂靜就成爲了主調。
陸隨然乘電梯上去,路過值班室時,護士都已經困得打瞌睡。
他回過靜水園。
短短几天而已,房子裏已經充滿了那個女人生活過的樣子。
花圃裏的那顆小苗在掉葉子,又幹又小。
其實挺醜的。
李想說:“安城不適合種枇杷樹,可能是陸太太真的喜歡吧……”
陸隨然讓他留下澆水了。
然後,一個開着車兜風。
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住院部門口。
病房裏燈光昏暗。
陸隨然隔着玻璃窗,看着闌珊捲縮在病牀一角,微皺着眉頭。
可能是傷口疼了,小臉都皺在一起。
比平時那副老孃吊炸天的樣子,要惹人喜愛的多。
牀邊趴着個女孩,已經睡死了。
好像是她的同學。
手機忽然響了。
闌珊被吵得秀眉緊皺,旁邊那個女孩一下驚醒過來,接了電話,輕手輕腳的走到牆角,捂着傳聲筒說話。
“嗯……對。”
“現在嗎?”
“知道了……”
言白掛了電弧,揉揉眼睛。
現在是半夜了。
摸了摸闌珊的額頭,寫了張便籤壓在枕頭底下,就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陸隨然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推門進去。
闌珊似乎並沒有察覺。
在病牀一角,縮成小小的一隻。
看起來,挺可憐。
即便顧家對顧闌珊再不好,也有那麼人說顧大美人得天獨厚,長了張能混飯喫的臉。
可陸隨然,看她。
生氣不喜之餘。
總覺得,有那麼幾分小可憐的意思。
他走上前,把縮成一團的闌珊輕輕放到牀中央,受傷的手臂和腿都扳直了,緩緩的蓋上被子。
所有事情做完,她也並沒醒來的痕跡。
只是在睡夢之中,似乎也並不安穩。
不斷的,低聲說着什麼。
含糊不清的,卻異常執拗。
陸隨然微微俯下身,聽見闌珊斷斷續續的重複,“我、我不離婚……”
“陸隨然,我不……”
空寂的病房。
她的聲音似乎帶了那麼哭腔。
一點細碎的哀求,“不離婚,好不好?”
闌珊的要的,陸先生其實都給了。
無論是陸太太的身份,還是足以令顧家忌憚的態度……
他給她機會的解釋。
可她卻閉口不言。
直到現在,都只有一句絕不離婚。
所以,從一開始。
顧闌珊想要的、捨不得的,都只有陸太太這個身份?
陸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大半夜的,不睡覺。
要跑到這裏給自己添堵。
可是出去的時候,帶上門的力道仍舊是輕輕的。
不吵牀上那人的睡夢。
……
天亮。
烏雲散去,陽光籠罩着車水馬龍的城市。
闌珊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
第一反應是去看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回覆的短信。
枕頭底下倒是有一張言白留下的便籤:
——劇組臨時通知拍夜戲,我先走了,學校那邊我會幫你請假的。
看樣子,還是摸黑寫的。
好幾筆都寫偏了。
闌珊下牀,去了個洗手間。
回來的時候,被窗外相互扶持着在小道上散步的老夫妻吸引了目光。
秋天已經完全來臨,偏黃的落葉鋪陳一地。
醫院裏的人在那對老夫妻身邊來來去去,將那些落葉徹底碾碎成泥。
他們的頭髮已經白了,背也坨了。
可他們牽着一起的手,卻有着讓人無比溫暖的力量。
闌珊摩挲着手機。
許久。
才撥通了陸隨然的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電話裏想起機械化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