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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君即敵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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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您回來了。”

    許知府自牛車下來,臉色有些蒼白,顯得疲憊,對迎來的管家,也只是頜首,就向內去。

    管家跟在後面,掃了一眼跟上來的僕人,低聲吩咐:“老爺要議事,不得讓人擅自闖入。”

    “是,明白了。”

    家丁立刻應聲,將通往庭院的路把守起來,不許任何人,包括後院的女眷往那院子去。

    更有人出了門,在府宅附近盯着,若有什麼特別的人朝着這個府邸過來,也要立刻彙報。

    許知府徑直走進一個庭院,不是正院,而距離正院不遠不近一個小院,牆下種着文竹,甬道兩側還有蘭花,顯的很雅靜。

    入內就有人迎上來,這小廝關門,許知府則推門進了正屋。

    正屋內格外暗,已坐了幾人,雖然不說話,卻煙騰霧繞,有人在吸着旱菸,也有人喝茶說話,而上首位置坐着一個老人,鬚髮皆白,年歲可是不小了。

    “老大人!”許知府進入,竟先向這位老人致意,才坐到了上首一側,立刻有小廝奉上了參茶,再退了出去。

    “張岱已用欽差關防,調七千軍封了糧倉。”

    許知府先沒有喝茶,複述了當時情況,才深深吁了一口氣喝着蔘湯,幾口下去,精神略好些了。

    旁人都安靜聽着,老人亦如此。

    不過,張岱做出的決定實在有點駭人聽聞,哪怕這位老人,聽完都微微一怔,別人就更是面面相覷。

    本來小事還罷,這等大事,老人不發話,別人縱然很想開口,卻也只是看着。

    京城中的京官出現在這裏,必然就能認出這老人是誰。

    裴登科,曾經當過總督,三品封疆大吏,當年雖沒能入主內閣,但距離內閣其實也就是一步之遙,只不過那一步沒走好,這纔沒能繼續走下去。

    但相比曾經落馬的老臣,這一位至少順利致仕,這就能量不小。

    裴登科咳嗽了兩聲,目光掃看四周,參與這種事,他其實有些無奈,可並無辦法。

    這事既落到自己頭上,不參與也得參與,只能儘量作的妥當,以求能給子孫一點蔭德。

    沉吟片刻,老人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掃視了一圈,慢悠悠說:“張岱的事我已是聽說了,諸位有什麼想法?”

    有老人的這句話,坐在靠左三把椅子上中年人,就忍不住開口:“張岱這樣做,這不是正合我們的意思?”

    “爲什麼還要擔憂呢?”

    “是,張岱的確是一條瘋狗,做這事做得太瘋狂一些,這是我們之前也沒想到,但他這樣做,恰吻合我們的計劃。”

    “本來興起民變兵變,很是勉強,說不過去,可張岱這樣一來,就理所當然了。”

    “是的,封鎖了糧倉,導致有人拿不到餉糧,因此向官府討個說法,結果過激,這一切很順利,比我們計劃都順利。”又有個中年人稍稍欠身說着。

    “只是這樣,死的人也許不少。”

    民變鬧葙這中的事,當事人,牽連的人,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爲國犧牲,本是理所當然,再說,撫卹也少不了,說不定還有庇廕。”挨着中年人坐着的一個人捋着山羊鬍子說着。

    衆人都是頜首。

    反正死的人也不是自己,最多是一些馬前卒。

    馬前卒本身是奴才,本身就是炮灰,最多事後安撫一下親族,這有什麼可擔憂呢?

    至於京城,以他們對老皇帝認識,老皇帝不會深究這件事,這本就是皇帝與太孫之間的一場不那麼公平的博弈,深究是把事情挖出來打自己耳光麼?

    並且,他們站在皇帝這方,只讓太孫栽個跟頭而已,又不是“暗事”,皇帝也不太可能事後清算。

    含糊過去,纔是最可能的事。

    衆人心照不宣的看了看彼此。

    有的人,總喜歡講什麼“規矩”,要讓事情“保密”,可卻不知道,越是素質高,越是有保密意識,自己就越危險——死的無聲無息。

    只有素質“低”,泄露了風聲,變成“衆”知衆參,反是似危似安。

    真當他們是不懂規矩,素質低,所以纔到處是窟窿麼?

    不拉上組織,不拉上集體,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許知府不禁一笑,看了此人一眼,說着:“張岱這樣做,的確合乎我們的意思,但太孫和別人還沒有上臺,現在就有這樣大動作,似乎有點獨角戲的意思。”

    “是的,太孫是正欽差,張岱一切所作所爲,都可以歸到太孫身上,但是我們辦事,總得儘量能說的通,不能直接指鹿爲馬,物議還是能少一分是一分。”

    這話說的,衆人都是頜首。

    許知府收斂了笑,神色凝重:“還有就是,張岱的動作太快太狂暴了,這會激起太大的連鎖反應,一旦真的出事,你覺得我們能豁免?”

    這話讓中年人頓時就有些不懂了。

    他們可是爲皇帝做事的人,能不能豁免,還不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難道不是奉了……”

    他下意識開口,立刻就被許知府和上首坐着老大人冷冷的目光所迫,猛醒悟了過來。

    是了,哪怕他們奉了旨,但奉的又不是明旨!

    只要不是明旨,就沒有保護,不出事則以,一出事同樣也要負責。

    不然,難道要對皇帝說,您做事不地道,給我們旨意,讓我們暗中給太孫使絆子,結果翻臉不認人?

    那就不是蠢了,那是作死。

    他們不這樣,最多是死的是自己,家屬甚至有暗裏照顧,若他們敢這樣當衆與皇帝叫板,那不但自己,連着家族都可能沒了。

    皇帝可不是心胸寬廣的人。

    裴登科皺眉,想的更明白,是的,皇帝不可能直接解決大家,但是如果民變兵變鬧大,卻給了皇帝理直氣壯名正言順收拾的理由。

    汝等治下,竟然鬧出民變兵變,實是辜負皇恩,其罪當誅!

    所以事情要辦,程度要控制,退路要準備。

    官場之道,上既君父,亦即敵寇,不明白這點都長久不了。

    裴登科開口說:“的確,我們不能不鬧事,但事不能很大,所以必須要緩一下……”

    沉默了下,老人眉皺得更緊:“但以張岱的性格,若讓他去緩,必緩不了,那就得再尋一條路。”

    什麼路?

    在場的人都看向老人,老人慢慢說:“讓太孫上臺,讓太孫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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