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的清唱,沒有、也不需要任何伴奏。
淡淡的回憶,淡淡的傷感,從那略顯沙啞的聲音中流出來,彷彿歲月無情的流水,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落淚。
幾乎就在聲音傳出的瞬間,整個校園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秋蟬安靜下來,不再炫耀它的嗓子;鳥兒悄悄立在枝頭,烏溜溜的眼睛轉動着。
道路上,同學們老師們情不自禁看向廣播室的方向;林子裏,互有好感的男女同學大着膽子卻又小心翼翼牽着手,背靠着樹坐了下來。
食堂,前一刻還喧鬧不堪,此刻,便如同北風過後的冰原。
震顫心靈的聲音,一陣一陣衝擊而來,眼前的美味早已被衝散,味覺嗅覺在這一刻完全處於封閉狀態,獨獨聽覺被放大,敏銳到了極致。
蔡子明面色鐵青。
歌很好聽,唱得也十分出色,難得還是從未聽過的原創。可越是這樣,他越不開心。
他要的是楚軒丟臉,下不來臺!
他要的是將所有的屈辱還回去!
可現在,他似乎弄巧成拙,又給了楚軒一次展示自己的機會。
試問,一首連他都不得不承認好聽的歌,別人會怎麼看?
“子明,別生氣了,一首歌而已。日子還長着呢,總不能他有那麼多的歌唱吧?再說了,廣播室也不能光唱歌,你說是不?”看到蔡子明面色陰沉,吳佳麗勸慰道。
聽到這話,蔡子明面色好看不少。
沒錯,一次失利而已,日子還長着呢!
他可以讓楚軒天天沒稿子,楚軒還能天天唱不成?
同樣是食堂,角落裏喫飯的白若涵心思可謂複雜至極。
就這麼幾天下來,她感覺楚軒越來越不像她認識的那個楚軒了。
比以前大膽,比以前聰明,比以前懂得關心人,也比以前……
好吧,比以前無恥多了,想起不小心看到的白白的黏黏的東西,她就莫名面熱心跳。
總而言之,現在的楚軒跟以前大不一樣,完全變了個人一般!
她承認,除了那些小無恥,他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哥哥的標準,也是她最喜歡的男生類型。
可是,誰來告訴她,他什麼時候又會唱歌了?而且還是原創,似乎唱過很多遍,一開嗓子就讓人想哭的那種?
“討厭,這是給誰寫的?”
“唱得那麼動情,害人想哭,結果人家一次沒聽過,果然是個混蛋!”
想着楚軒可能對某個人唱過很多遍了,自己卻一次都沒能聽到,沒來由的,白若涵心裏一陣泛酸。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歌詞,落在不同的人耳中,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
廣播室裏,蘇紫早已忘了喫飯,看着那個動情歌唱的身影滿是崇拜。也不知爲何,聽着那沙啞的聲音,她總感覺心頭一顫一顫的,堵得厲害。
楚軒原本也只是臨時起意,只想打破僵局,可這歌本就帶着一種淡淡的不可言喻的傷感,唱着唱着他便想起上一世的悲慘,結果連自己都陷入進去。
結果便是,歌唱完好長一段時間,校園裏到處都靜悄悄的。
校門口不知不覺已經站着許多人,廣播室所在的樓下也不知不覺很多人在下面擡頭仰望。
一首歌不過短短兩三分鐘,可等大家醒過神,十二點半悄無聲息的已經過了。
“這個……貌似播音中斷很長一段時間了,會不會有麻煩啊?”看着依舊滿臉崇拜的蘇紫,楚軒惴惴道。
“我……”
剛要開口說不知道,突然“叮鈴鈴”座機鈴聲響了。
“噓,校長辦公室的電話!”蘇紫一看來電號碼,頓時示意楚軒噤聲,然後將話筒提了起來。
“校長好,我是蘇紫,您有什麼事嗎?”聲音乾淨而清脆,如同泉水般怡人。
“沒事,只是想問問,這歌什麼名字?”校長辦公室,五十多歲的老校長滿臉微笑。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打這個電話,只是聽到那首歌,他突然想起當年那個愛笑的同桌,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老了,當初有着淡淡好感的彼此,也已經不知不覺走散,再也沒有聯繫。
廣播室,楚軒在紙上寫下《同桌的你》四個大字,蘇紫趕忙回話:“校長,這歌叫同桌的你,您感覺還行吧?”
“行?”老校長一愣,罕見的開懷大笑,“不是行,是很行!告訴那位楚軒同學,就說,這歌很好,我很喜歡。”
說完,電話掛上了。
蘇紫俏皮眨了眨眼,比了個“v”字手勢,“耶”的一聲笑了起來。
楚軒剛剛鬆了口氣,開的是免提,老校長的話他都聽見了,有那個話在,自然不會有麻煩。
蘇紫過去關上麥克風,接下來總算可以喫飯了。
偏偏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楚軒順手接通,“您好,這裏是廣播室,請問有什麼事嗎?”
“楚軒,你搞什麼鬼?”
“唱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你是公然宣傳早戀嗎?”
“還有,我問你,誰讓你自作主張唱歌的?沒稿子了嗎?你難道事先就沒有任何準備?”
“……”
來電話的是教導主任黃光偉,噼裏啪啦一達通,吼聲如雷,完全不敢想象他已經氣成什麼樣子。
楚軒被噴得體無完膚,聽筒已經離開耳朵半米遠,他現在就怕有口水從裏面噴出來。
蘇紫聽得一愣一愣的,想着黃光偉肯定誤會了,從楚軒手裏拿過話筒道:“黃老師,我是蘇紫,事情不是……”
“不是什麼?”
“蘇紫,你是好學生,你也在廣播室做了兩年了,怎麼還是那麼輕重不分?”
“你以爲這是小事?”
“我告訴你,這不是小事,這是大事!”
“這是原則問題,絕對不能輕饒,我……我……我要處分他,我要撤他的職!”
跟楚軒一樣,蘇紫也被噴得不行,最後大約實在是受不了了,說了一句:“黃老師,你來電話之前,老校長剛剛來電話了,他說這首歌很不錯,他很喜歡。
您現在要處分楚軒,撤他的職,是不是問下校長的意見?”
說完,根本不聽對面還有什麼話,蘇紫“啪”的一聲掛斷電話,吐了吐舌頭拍着胸口道:“嚇死了,這大嗓門,差點嚇出心臟病!”
蘇紫本就青春動人,這般動作更是惹人眼球。
楚軒禁不住多往那明顯鼓起來的胸脯看了兩眼,心中默默比劃着尺寸,微微取笑道:“你這樣說就不怕那姓黃的找你麻煩啊?”
“去,我纔不怕他。”蘇紫滿不在乎,說着眼珠子一轉,微微湊過來神祕兮兮道:“悄悄告訴你,你可別往外說,這黃光偉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表面道貌岸然的,卻老是喜歡去女生宿舍那邊查寢,還好我不住校。”
基本上楚軒不知道蘇紫到底說了些什麼。
當然,也不是蘇紫吐詞不清晰,主要是,她湊得太近,說話時少女特有的香味和那溼熱的吐息薰過來,楚軒有些發暈。
可不管怎麼說,黃光偉氣得鼻子冒煙是真的。
要是沒有前一天的過節,自然而然,那首《同桌的你》很不錯,他估計也會喜歡。
可錯就錯就他已經先入爲主的對楚軒有了成見,而且還是不小的成見。
所以,歌一唱完他就準備找麻煩了。
他也的確按照想好的做了,可是現在……
“校長真打電話過去表揚了?”
“不能吧?校長會這麼閒,還會喜歡這種歌?”
“校長那年紀應該喜歡《東方紅》那種纔對啊!”
因爲蘇紫最後的話,左思右想,黃光偉滿腔怒氣硬生生憋了回來。
他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他倒是想要去問問校長,可他也不敢去啊,萬一是真的怎麼辦?
想來想去,他決定還是暫時忍忍,不去找校長了。
可他沒想到,校長這會已經過來找他了。
“黃老師,精神很好嘛,那麼大聲,我這隔着兩層樓都聽到了!”一進門,老校長便笑道。
聽到這話,黃光偉已經站不是坐不是快要跌倒了。
見狀,老校長奇道:“黃老師這是怎麼了,不是生病了吧?生病了趕緊去醫院看看,我準你的假!”
說完,也沒有多留的意思,老校長居然要走了。
只是臨出門前,他還是丟下一句話。
“不要老是用成人的思維去揣測孩子們的世界,有的時候,孩子們的世界比絕大多數人想象中要乾淨得多!”
“還有,不要什麼事都往早戀上面扯,你也年輕過,作爲老師,一定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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