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已經睡下,楊氏惦記着父女三個,還沒有睡着。
看到他們進屋,她急忙迎上去,“回來了?喫夜飯了嗎?”
謝悠然道,“在韓家喫過了,娘,你怎麼還沒睡?”
楊氏道,“你們沒回來,我怎麼睡得着。”
謝悠然道,“娘,下次你不用管我們,早點休息,你懷着身子,千萬別熬壞了。”
“不妨事。”楊氏搖頭,“魔芋豆腐都做出來了吧?”
“做好了,”謝悠然道,“放心吧娘。”
“嗯。”楊氏點頭,看到二閨女眼睛都睜不開了,心疼道,“趕緊去洗洗睡吧。”
謝悠然領着妹妹回屋了。
楊氏看着丈夫,淡淡道:“我去給你打洗腳水。”
“不用,”謝保順忙道,“你睡吧,我自己來就行了。”
楊氏也沒再堅持,默默地轉了身。
若是以往,不管發生了什麼,就是在生前面三個閨女的頭一天,她都還會挺着大肚子伺候自己洗腳。
可今天……
這是心裏對他還有氣呢。謝保順嘆了口氣,默默地去打水洗腳了。
等他洗完了腳,楊氏已經面朝裏躺在牀上睡着了。
男人挨着妻子躺下,伸過手去摸她:“紅英,你可在怪我?”
婦人的啜泣聲輕輕地傳了過來,“她爹,今日後晌你爲什麼不回來?”
里長帶着人擡着王癩子氣勢洶洶地跑過來問責,當時她嚇得差點就跪了。
大丫不在家,她帶着三丫滿心的惶恐,一點主意都沒有。
那個時候,她多麼希望丈夫在身邊,夫妻倆互相打氣安慰啊。
即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她都希望他能在自己的身邊,兩個人一起度過難關。
可是,他沒有。
他躲在韓家,不肯回來,留下她和才八歲的三丫,對着滿院子的豺狼虎豹。
沒人知道,當時她內心有多麼的絕望和無助。
好在,最後大丫及時趕回來了。
也好在,她把里長他們都趕走了。
那一刻,婦人才真正真正地意識到,這個家的頂樑柱是誰。
謝保順自知有愧,可又拉不下臉來跟妻子道歉,畢竟在她面前,他向來是當大爺當慣了的。
黑暗中,男人沒有說話,楊氏的那顆心,也漸漸地冷了下去。
對這個只知道一味逃避的丈夫,她也徹底失望了。
往後,也只有三個閨女,和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是她的靠山了。
輕嘆了一聲,婦人苦澀地道:“時候不早了,睡吧。”
然後,閉上了眼睛,一滴淚輕輕地從眼角滑落。
謝保順怏怏地吹滅了油燈,有心想再解釋什麼,卻終究還是咽回了肚子裏。
夜色如墨,整個村子都沉浸在了一片冷寂當中。
雞鳴三遍,又是新的一天到來了。
一早,桂花,秀蘭和陳大娘就來到了謝家後院,幫着做被子和新衣。
知道謝家要什麼沒什麼,桂花還從自己家帶來了一牀用來曬穀子的墊蓬,攤平了放在小院裏,用來做新被。
“大丫,你二牛叔一早就去了後山伐木,你放心,你要的桌凳很快就能給你打好,不耽誤你做生意。這新衣新被你也放心,咱保證給你做得漂漂亮亮暖暖和和的。”
“那太好了,”謝悠然笑道,“那就有勞大家了。”
婦人們說說笑笑地,開始忙活。
鄉下有不成文的規矩,幫忙做新衣新被這種活兒是要一天陪一頓飯的,但是陳大娘她們顧念謝家的情況,都是一早在自己家吃了再來,並沒有讓她們陪飯。晚上也是自己回家喫,不肯在他們家喫。
無奈,謝悠然只得留下二丫三丫和楊氏在家幫忙,還給她們準備了一些茶水零嘴兒。
又打發謝保順去了韓家收魔芋,自己則去叫了韓墨辭,一起進山。
一路上,聽到村民們都在議論,說昨兒夜裏里長去外面喝多了酒回來,醉醺醺的一腳踩空,掉進了自家的茅坑裏。他婆娘和兒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茅坑裏拉出來,聽說當時里長渾身都是屎和蛆,臭得大家臉色都變了。
村人說起這個的時候,一個個滿臉的興奮和八卦,還有人幸災樂禍,說里長要走人屎運了。
人屎運!謝悠然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只聽過狗屎運,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人屎運,這幫古人,實在是太可樂了。
“可能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幫我來懲罰欺負我們家的人了。”她笑着跟韓墨辭打趣。
韓墨辭微微抿脣,脣角勾起一抹附和的笑,但眼底的冷意卻一閃而過。
昨日,他去了後山打獵,回來後才知道,里長帶着王癩子母子去了謝家後院找麻煩。
可惜他當時不在場,否則,絕不會讓那幫人這麼猖狂。
好在大丫夠聰明機智,想到了用門氏來威脅里長的方法,這才使得那幫人沒有得逞。
不過,大丫心善,就這麼輕易放過他們,他卻容不得他們張狂。
他王友良身爲一村的里長,竟然敢縱容親戚,做出敲詐勒索這麼噁心人的事,那他就讓他好好嚐嚐噁心的滋味。
鄉下的茅坑都是在後院挖一個深深的大坑,上面再搭上兩塊木板,人進去大小號的時候都得踩在這兩塊木板上。
里長家的茅坑足有一人多高,裏面裝的骯髒東西又多,他不過是在那木板上做了點手腳,晚上又是黑燈瞎火的,里長大人又喝多了酒,醉醺醺的一腳踩空,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聽說當時屎都灌進去里長大人的鼻子裏眼睛裏了呢,這下子,估計他接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喫飯都不香了。
想到這裏,清冷如霜的少年脣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來。
謝悠然壓根兒也沒想到,里長大人的掉茅坑還有韓墨辭的手筆,她和其他的村民們想法都一樣,都以爲只是意外,因此,除了心裏幸災樂禍舒坦了些,倒也沒有懷疑到別的。
韓墨辭自然也不會跟她說,兩人說笑着,就往鳳凰山去了。
天氣越發冷了,獵物們出來活動的少了,他們在山裏轉悠了許久,也只獵到幾隻山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