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怪。”楚錚輕輕搖頭，“阿錦，從前你活得太辛苦，我……”
心疼二字卡在喉間，楚錚停頓片刻，終究沒有吐露出來。從前她不知他已經知道她是女子，而今既然都坦白了，若是再用些不合意的言辭，總覺輕薄。
“這一頁已經翻過去了，那些前塵往事只是霍長錦的，和你沒有關係。你是霍思錦，從今往後便過霍思錦的日子，有本宮在，你且安心。”
他定會竭盡全力保她平安，“今日之事，絕不會發生第二次。”
聽了楚錚這番話，霍思錦心頭五味雜陳，有欣喜、有感激、還有絲絲暖意。楚錚言下之意，往後她只是霍思錦，大可安心度日，再無懼從前過往。她活了兩世，一直耿耿於懷的也正是此事，冒充哥哥霍長錦的名義活着總是戰戰兢兢，不得安寧，往後她終於可以做回自己了。
“殿下！”霍思錦倏地朝楚錚跪下，額頭觸地行禮，“殿下大恩，思錦無以爲報。”
楚錚連忙扶起她，“阿錦，快起來。”
報恩嗎？他需要的不是報恩。
縱然心中有萬千言語，楚錚卻也知道此時此刻不是說那些話的時候，時至今日，霍思錦對他只有感恩之情，並無其他。
心中沒有遺憾是假的，不過楚錚倒也能理解，霍思錦從前一身男兒裝束，每日活得提心吊膽，哪有心思想旖旎之事。
罷了，往後的日子還長。
“阿錦，往後有本宮護着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只管做你自己。”楚錚朝霍思錦溫和一笑。
楚錚素來鮮少露出這樣的笑容，霍思錦心中大爲感動，“多謝殿下，日後殿下若有任何吩咐思錦之處，思錦定萬死不辭。”
聞言，楚錚終是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在她心中，他始終是主公，她什麼時候纔會將他當成一個男子，一個和女子相對的男子。
霍思錦不解，“殿下爲何嘆氣？”
隨即，她想到了什麼，頓時明瞭，“是了，思錦遠不如殿下深謀遠慮。殿下，陳大夫可是您早就安排好的？”
爲母親接生的陳大夫，她是萬萬沒想到，當年她還是嬰孩，也不通人事，只聽母親楊氏說，當時接生的一應大夫穩婆外祖家都打發了，多年無事，她也就沒想到陳大夫會被人找出來。
本以爲今日會命喪宮中，卻不想楚錚一來，便立馬峯迴路轉。
陳大夫的反口，除了是楚錚提前安排好的，霍思錦不做他想。
楚錚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淡聲說道：“這件事往後不必再提了，霍長錦已經死了，死在衆目睽睽之下，屍體也被燒成了灰，這條是鐵證，沒人能推翻。”
隨即又道：“本宮有些累了，思錦，你也折騰了許久，下去休息吧。”
霍思錦這才驚覺，楚錚自邊關回來，一路舟車勞頓，一回來又直奔宮中，爲她撐腰，合該好好休息纔是，她也的確該退下了。
“殿下，思錦便先回侯府了，改日再來給殿下請安。”
東宮雖好，但她是靖北侯府的小姐，不好總是留在這裏。
楚錚微微點了下頭，吩咐人送霍思錦離開。
霍思錦扶着母親楊氏前腳剛走出東宮，楚錚立馬召來鄭長冬，屏退其餘人，正色道：“陳大夫是怎麼回事？”
那陳大夫不是他安排的，他查了許多人，也沒能查到還有一個接生大夫在，更遑論事先安排了。這些年在京城裏的是霍思錦，還是霍長錦，這點楚錚再清楚不過。陳大夫突然反口，而且還說的是假話，這其中必有蹊蹺。
鄭長冬是楚錚的心腹，不消楚錚開口，他便先去查了此事，便稟告道：“姚皇后把這個人藏得很深，屬下並未接觸到此人。陳大夫死後，屍體被拖去亂葬崗，可屬下方纔去查時，並沒有找他的屍體。”
“殿下，只怕陳大夫背後還有人。”
鄭長冬面有愧色，明知背後有人，可他此刻卻全無頭緒。
楚錚神色也不好看，沉吟片刻後道：“去查霍嫺妃。用思錦來拉本宮下水，這樣拐着彎兒的做法，不是姚皇后能想到的。能對霍家的事情瞭如指掌的，只有霍嫺妃最有可能。”
陳大夫不好查，那便從別的地方入手。
鄭長冬方恍然大悟，“殿下英明，屬下即刻去查……”
轉身欲走，忽然又想到一事，鄭長冬又道：“殿下，陳大夫反口說的話是對霍小姐有利的，霍嫺妃怕是沒有這麼好心吧。霍小姐雖然是姓霍的，可和霍嫺妃卻沒什麼情分。”
楚錚鳳眸微凜，“霍嫺妃當然沒有。當時陳大夫氣絕，本宮可未曾親眼看到，如今又找不到屍體，本宮懷疑人根本就沒死。”
鄭長冬臉色大變，“沒死，那……那豈不是太后宮中有他的同黨。”
人是在福壽宮裏杖斃的，當時驗屍的也是福壽宮裏的宮人，若沒有人幫着遮掩，要想混過去難於登天。
“先查霍嫺妃，福壽宮那邊暫時不要動。”楚錚揉了揉眉心，“她剛換回身份，這個時候不能再引起關注了。”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霍思錦。
鄭長冬明瞭，“京城裏的人多口雜，若是這件事再被提上來，確實對霍小姐會有不利。殿下放心，屬下定會小心行事。”
楚錚微微點了下頭，“去吧，若是找到了人，便處理了。”
陳大夫“死了”也好，唯一的人證也沒了，對霍思錦來說也是好事。
楚錚看着窗外被微風吹的微微左搖右晃的竹葉，鳳眸凝起，這個陳大夫背後到底是誰，他到底要做什麼……
深夜裏
燈光昏暗，一人自外面走來，解下斗篷，露出臉龐來，若是楚錚在，必然也是喫驚不小，這張臉赫然是太后身邊的姚嬤嬤。
而坐在姚嬤嬤對面的人正是已經死去的陳大夫。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靠你了。”陳大夫依然是那副面孔，但他的眼神犀利，再不似宮中時那般怯弱，“往後你行事務必小心謹慎，斷不能讓任何人再質疑小主子的身份。”
姚嬤嬤點頭說道：“厲氏那邊我已經解決了，所有的人證物證都處理乾淨了。只是太子楚錚已經起疑心了，你且在這裏待上幾日，伺機離開，未免暴露，我不會再來了，你自己小心。若是順利見到主子自然是好，若是不能……”
還沒等她說完，陳大夫便接過話去，“若是不能，我等自當保守祕密，主子的吩咐，我一刻不敢忘。”
保守祕密，那便只有一條路——死。
該交代的便也都交代過了，姚嬤嬤戴好斗篷，轉身便回了宮中。
她剛回到福壽宮，換好衣服便去了姚太后跟前，“娘娘，厲氏始終沒鬆口，只口口聲聲說此事是她一人所爲，和易家無關，然後她就自盡了。老奴無用，沒能攔住她。”
聽了這話，姚太后板着臉，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她擺了哀家一道，就這麼死了真是便宜她了。錚兒本就和哀家不親，如今倒好，錚兒心頭肯定更加認定哀家偏心，就連皇兒那邊只怕也有微詞，這個厲氏，真是個害人精！”
姚嬤嬤連忙寬慰道：“娘娘您放寬心，老奴瞧的真真的，娘娘您也是爲了太子的清譽，未曾有私心，想來陛下和太子殿下也不會怨您的。再說了，陛下和太子就是怨，那也是怨皇后，而不是太后您的，您可是從頭到尾都溫和以對，連重話都沒說過一句。”
這話倒是讓姚太后心裏舒服多了，她自認是站在公正的角度上處事的，得了姚嬤嬤這番寬慰，更加覺得自己是高風亮節，無可挑剔的。
“易家沒什麼能耐，沒那個膽子敢算計哀家，這件事或許當真和易家無關。”姚太后嘆了口氣，“可若是處置易家，倒顯得哀家偏心了，姚嬤嬤，你給哀家出出主意，該怎麼辦纔好。”
姚嬤嬤訕訕笑道：“娘娘您可擡舉老奴了，老奴一個下人，哪裏能出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