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鑫的這個小動作，讓衛甜的心臟顫了下。
因爲此刻的衛甜，就像哭了之後，特別不好意思，必須有人關注，纔會覺得自己找回面子了，可以停止哭泣了的小孩子。
衛甜被陳鑫牽着衣袖，離開了這家西餐廳。
陳鑫問衛甜怎麼過來的。
衛甜抹了抹眼角，小聲說，“今天沒開車，坐的地鐵。”
陳鑫就笑了，說，“那坐我的車吧。”
衛甜想了想，搖頭，說，“我想去江邊吹吹風。”
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去江邊吹風，多多少少都不安全。
這早已不是他們的小時候，夏天的夜晚，可以在外面玩到七八點再回家，大人也不會擔心。
“一起吧。”
陳鑫都這樣說了。
衛甜也只好陪他去取車。
車子停在江邊的一處免費停車場，兩人散步過去。
衛甜趴在夜色裏反而分外潔白的欄杆上，眺望滿江的潮水。
五顏六色的高樓大廈，不遠處的燈塔，此時都像是約好了，一同睡在了這個初夏的深幽江水裏。
於是，只要駐目於江中的世界，看得久了，彷彿這座燈紅酒綠的城市，依然有着古時的亭臺樓榭的迷離詩意。
然而，這樣豔麗的江景是虛浮的，這樣美麗的江景是虛假的。
只要她跳下去，美麗的江景不會因爲她而動容悲傷，依舊冷漠地享受自己在夜晚纔會擁有的美麗，而早已污染的江水則會髒污她的身體，從她的口，鼻，眼睛滲入身體，她的下場是溺死，而且是以骯髒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陳哥，你曾經犯過重大的錯誤嗎？”
陳鑫側眸。
身旁的姑娘趴在欄杆上，雙手交握，低着頭，注視着深靜壯闊的江水。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夜晚的江景很美。
他卻從未如此覺得。
在他眼中的這片波光粼粼的美麗，則透露一種詭譎的氣息，讓他的心臟很不適應。
因爲他只有肉眼，看不透江水之下是住着美麗的海的公主，還是住着長有獠牙的怪獸，當然，也可能兩者都有。
然而，對他來說，這兩者都是令生活變得不穩定的因素。
此刻，這位衛小姐就是突然闖入他的生活裏的不安分子。
陳鑫收回視線。
他擡起頭，仰望今夜的星空。
是的，太難得了。
是個月亮圓圓的夜晚，還有幾顆星子，安靜地眨巴着眼睛。
“是的，我曾經犯過很重大的錯誤。”
夜涼如水的初夏，陳鑫聽見自己用平靜的聲音，對一個只見過幾面的姑娘，說出自己的一段過往。
“她很喜歡我。”
“她勇敢而熱烈地倒追我。”
“衛甜，你知道嗎？想要逼退一個人，只要對她露出‘你是垃圾’的失望眼神，其實就夠了。”
陳鑫眨了下眼睛，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而我做到了。”
衛甜的心臟緊了下。
她相信陳鑫說的是真的。
因爲她不就是因爲李明旭的一個彷彿看到了噁心的蛆蟲般的眼神後，才破罐子破摔，愚蠢地走上了荒唐不經的道路，變成了面前這一江表面美麗，內心幽暗的江水嗎？
無論她多麼努力地讓自己變得清靜美麗，在某個時刻，她還是會冷不
丁地被惡魔抓住，再次被逼到墮落的邊緣。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陳鑫怔了下。
他似乎是沒想到衛甜會追問。
陳鑫眯起眼睛，想了一會兒，才說，“倒是聽一位校友提起過，她去國外學服裝設計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以她的天分，應該已經成爲非常優秀的時裝設計師了吧！”
衛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便點了點頭。
“阿嚏。”
陳鑫皺了下眉毛，淡道，“回去吧。這幾天的溫度還是挺低的。”
“嗯。”
衛雙臂環胸，不停地搓着胳膊，率先離開江邊。
陳鑫跟上衛甜，看了眼搭在臂彎上的西裝外套，露出遲疑的表情。
猶豫了幾秒，他告訴自己，這是一個男人該有的紳士風度。
肩膀上突然而來的輕微重量，夾雜着清淡的隱約的草木香氣，都令衛甜的心臟漏跳了兩拍。
“不用了……”
“我不要緊。你披着吧，總比感冒了強。”
陳鑫的語氣平淡，衛甜也不好繼續推辭，只好自己抓着外套，禦寒。
兩人安靜無話地走到停車場。
“上車吧。”
衛甜搖頭，“我可以去搭地鐵。”
陳鑫笑出聲來，“自己當老闆就是好，不用關心哪天週末。”
衛甜眨了下眼睛，然後，她也笑了。
“上車吧。明天週末，我今晚本來就打算回去一趟。”
“那好。謝謝你，陳哥。”
“不客氣。”
陳鑫拉開車門，動作自然地接過衛甜取下來的外套。
衛甜勾了下脣，低下身子，坐進車裏，拉好車門。
陳鑫穿上外套，大步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
“想聽什麼歌。”
衛甜彎了彎脣，“都可以。”
陳鑫隨便拿了張巫啓賢的專輯，打開cd播放器。
衛甜怔了下，嘴角的笑意加深。
不知爲何，她竟真的很喜歡陳鑫這種不追逐潮流，專注於自己喜歡，清靜過日子的男人。
“耶穌說，‘我就是道路，和真理，和生命。’”
從小孩子口中說出的純真的宣告，像第一聲春雷，響徹於衛甜的耳畔，令她的心臟怦然一緊。
衛甜看向陳鑫，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小聲說，“他是基督徒嗎？”
陳鑫搖頭，淡道，“我不知道。我不瞭解。我只是喜歡這些能讓我內心得到平靜的歌。”
衛甜笑了下，問他，“這首歌讓你的內心得到了真正的平靜嗎？”
陳鑫想了想，還是誠實地說，“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到他唱這首歌的時候，他的內心得到了篤定的平靜和安寧。我很羨慕，慢慢地，就也喜歡上了這首歌。每次聽，我也能跟着心靜。”
“那我回去也聽聽吧。還有類似的歌可以推薦嗎？”
這時，陳鑫笑彎了眼睛，說，“有啊！最近……”
陳鑫頓了下，聲音低了幾個分貝，說，“最近比較喜歡劉畊宏唱的《迦南美地》，也讓我感受到了這位歌手內心的坦蕩的歡喜和平安。”
“好，我回去搜一搜。”
衛甜舔了下脣，看着安靜開車的陳鑫，“剛剛，對不起啊，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