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惠失魂落魄地站在別墅前。
這裏,暴雨過後的空氣,格外的清新幹淨。
不像她和阿墨過去住的地方,越是下雨天,空氣越是腥臭渾濁,若是呆在屋裏,那空氣則是腥臭渾濁悶熱,周身每個毛孔都被不乾淨的氣味包裹着。
可是,爲什麼?
她竟然懷念過去,自己和兒子相依爲命的貧寒歲月。
章明惠伸出手,想要抓住東西,掌間只有清爽的晚風。
當衛甜對酒保說,她要一杯橙汁時,唐淺怡眨了眨眼睛,莞爾微笑。
“我要那個。”唐淺怡指着旁邊的旁邊的旁邊的女人手上的東西,“綠色的。”
“綠色蚱蜢。”衛甜勾住唐淺怡的肩膀,挑起她的下巴,“我們淺淺,真是個乖寶寶。”
“當然。”自詡聰明冷靜有腦袋,卻總是將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的乖寶寶。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做個壞女人——自己活得痛快,其他人?愛誰誰!
唐淺怡接過充滿冷冷的生機感的綠色蚱蜢,淡綠色的裙襬上方飄着雪白的奶泡兒,青澀又透着點矜持十足的嬌媚。
唐淺怡嘆息,“真漂亮。”
衛甜吸着口感很甜的果汁。
唐淺怡品着口感很甜的雞尾酒。
衛甜不問唐淺怡爲何主動要酒喝,因爲這是酒吧。
唐淺怡也不問衛甜怎麼戒酒了,雖然這裏是酒吧。
兩個已奔三十,容顏卻停留於二十歲出頭的中年少女,沉默着各自的沉默。
噔!
是果汁杯放到檯面上,發出的清脆響音。
衛甜摸出振動的手機,安靜地聽對方說了十幾秒,她道,“綠坊。”又是幾秒的沉默,她回:“沒喝酒。”
緊接着,她掛斷了電話,偏頭看向唐淺怡,“現在走嗎?”
“好的呀!”
衛甜結的賬,唐淺怡不跟她搶。
兩人手拉着手,穿過羣魔亂舞的舞池。
對此,吧檯裏面的酒保習以爲常地繼續花式耍帥,白色的奶沫,配合他的搖滾,恣意起舞。
在酒吧門口,兩人鬆開彼此的手,各自抱着手臂,走在暴雨過後的涼爽街頭。
唐淺怡指着前方几米遠的無人公交站臺,“衛甜,我累了。”
兩人走過去,坐下來。
唐淺怡像過去那樣,膝蓋相抵,腿伸得長長的,標準的島漫女孩的坐姿。
“小豬,你的坐姿還能更心機一點嗎?噁心!”
是孟瑤的聲音,來自遙遠的過去。
“哈哈哈!我家謝淮墨是鋼鐵直男!這樣子坐操場看臺上看書,立馬戳中謝院草純純的少男心,百試不爽!”
“哦,他臉紅了。”
這是衛甜沒什麼情緒起伏的調侃。
“小豬,來來來,你和謝院草進行到哪一步了?我今天聽說,咱們隔壁的隔壁宿舍的那個李珺,和她男朋友開房了,真敢啊,嘖嘖!”
這是趙磊的以訛傳訛的咋呼聲。
唐淺怡擡起頭,望着天空上,稀稀落落的星子,脣角微彎。
那個時候嗎?
那個時候的謝淮墨還是個滿嘴騷話,行動巨慫的純情少年啊!
第一次不太正式的吻,還是她主動的呢!
“小豬,我家小崽子不准我喝酒,因爲我檢查出乳腺增生。”
唐淺怡的眉心一跳,嘆息,“現在得乳腺增生的人可真
多。”章明惠也是這個病。“衛甜,就在今天下午我被人綁架,下藥,背後的指使者多半是章明惠。”
衛甜歪頭,看着語氣平常,像說別人事的唐淺怡,“真刺激!”
“前男友捨身當解藥,不能更刺激。”唐淺怡舔了舔發乾的嘴脣,“剛剛經過便利店,應該買兩瓶農夫山泉。”嘴裏苦苦的。
“現在走回去,也就兩分鐘的事兒。”衛甜淡淡地說。
“不想動。”唐淺怡咯咯地笑,“好不容易一個人走到這裏,憑什麼讓我走迴路!”
衛甜低着頭,盯着腳上的白色高跟鞋。
是啊!
哪怕那個叫李明旭的男人,今晚過來告訴她,他終於對她有一點點的動心,她似乎也沒辦法點頭了。
她的腦海裏,有隻小崽子會高高地舉起兩面旗幟,在頭頂比一個大大的“x”!
“可是,似乎也沒辦法和楊成繼續了。”
唐淺怡弓着背,捧住自己的臉。
衛甜歪頭,平靜的眼眸看着女人孱弱的肩膀顫動着,知道她在哭,卻覺得她也是在替自己哭。
衛甜望着對面的路燈,眨了眨乾澀無淚的眼睛,想說什麼,到底無言。
情至深處,無人不脆弱。
男人也如此。
衛甜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出去。
“淺啊,接我的人來了。你醒醒酒,就回去吧。”
衛甜將手機塞到包裏。
包拎在手上,她跨下路肩兒,筆直地走向對面。
跨過一道護欄,跨過又一道護欄。
那邊停了一輛車,主駕駛車門前,站着一個男人。
白襯衫,藍色仔褲,對於三十歲的女人來說,這男人年輕得犯規了。
“你會等我多久?”衛甜不敢眨眼睛地望着她的小崽子。
男人朝車子後方醒目的警示牌,努努下巴,“喏,直到我開不動車的那天。”
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把你帶回家。
哪怕九十歲,我也能開車。
“回家。”
簡單的兩個字,讓男人漂亮乾淨的眼睛裏,綻放了火花。
男人的手搭在女人肩膀上。
迷離的夜色,在衛甜的眼前,迅速旋轉,更加昏花不清。
衛甜跌入男人氣息乾淨的懷抱,她擡頭。
男人溫熱的脣壓了下來,響亮地吮了一口。
修長的手指撩起女人風吹亂的碎髮,爲她掖到耳後,男人彎起眼睛,笑臉一派蠢相,“回家!”
衛甜恢復往日的高冷理智。
林逸臣大咧咧地摟着女人的細腰,手掌隔着薄薄的衣料,放在女人的小腹上……嗯,摸了一把深深的溝兒。
衛甜斜眼盯他。
“甜甜姐,我喜歡你。”林逸臣笑眯了眼睛,低頭親了下女人的耳朵,嗯,有點燙嘴。他的小姐姐害羞了。
衛甜:“……”
林逸臣將警示牌扔進後備箱,坐進駕駛室,餘光瞥向馬路對面,依然低頭哭泣的女人,彎起脣角,踩下油門。
衛甜掏出振動的手機。
一條新短信進來。
發件人是個多年無作爲的渣男。
渣男曰:“謝了。”
相向的車道,駛來一輛白色邁巴赫。
夜色裏,矚目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