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提到明天的課，陸憶歆確實沒有沉默。
“下午做了準備，明天第一節課我先來吧。”
陸憶歆想了下，沈西涼的個性這麼沉悶，臉上又沒什麼表情，直接讓他上去給小學的孩子們講課，說不定會把人嚇到。
所以，還是她先跟孩子們熟悉一下，這樣會稍微好一些。
沈西涼聽完陸憶歆這麼說之後，順口問：“爲什麼？”
陸憶歆被沈西涼的這個問題問得哽了一下：“……”
他這次確實有些不按套路出牌了。
她本來以爲，沈西涼這種時候肯定會直接答應。
畢竟，之前談工作的時候一直是這麼個路數。
陸憶歆沉默了一會兒，才解釋：“如果你可以熱場的話，第一節課你來上也沒問題。”
沈西涼：“哦，不可以。”
陸憶歆：“嗯，所以第一節課我來上，沒問題吧？”
沈西涼：“嗯，沒問題。”
這個話題聊完之後，周圍再次沉默了下來。
沈西涼盯着陸憶歆看了一會兒，幾經猶豫後，開口問她：“看到我的短信了麼。”
陸憶歆聽到他這麼說，以爲他發了短信，於是拿起手機來準備看。
沈西涼見狀，便跟了一句：“我是說，我去美國之前的短信。”
沈西涼這一句話，直接將陸憶歆的記憶拉回到了六年前。
說來也是奇怪，到現在，她竟然還記得那條短信的內容。
想起來過去的事兒，陸憶歆的臉色不免有些沉重。
一番沉默後，她纔出聲：“嗯，看到了。”
沈西涼動了動嘴脣，“對不起。”
“你的道歉我聽過了，原不原諒你，是我的事情。”
陸憶歆並沒有很俗套地對他說“沒關係”，也沒有告訴他“都過去了”。
即使她心裏確實覺得那些事兒都過去了，她也不會說出口。
“嗯，我知道。”沈西涼說，“我只是想道歉。”
陸憶歆聽到沈西涼這麼說之後，笑了笑。
仔細看，她的笑裏帶着幾分嘲諷。
沈西涼正疑惑的時候，又聽她說：“我明白，道歉是爲了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
沈西涼：“……”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陸憶歆一句話把他接下來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他只能再一次感嘆，她是真的變了。
曾經她生氣的時候會發脾氣會口不擇言，但是他那個時候覺是有辦法對付她的。
但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了。
她即使生氣的時候也很冷靜，很理智，甚至還能笑着說出來這種話。
她變得越多，他就越好奇她這些年經歷了什麼。
因爲他比誰都清楚，能讓人成熟的，就是苦難和挫折。
沉默蔓延時，端着餐盤來上菜的服務員拯救了這樣的尷尬。
服務員一次性上了三個菜上來，放在了桌子上。
這三個菜裏，有一個是陸憶歆的。
陸憶歆和服務員說了謝謝之後，就動筷子喫菜了。
她只吃了自己點的那個，另外兩道菜，動都沒有動。
雖然他們兩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喫飯，但是卻涇渭分明。
她和他，分得很清。
沈西涼看到陸憶歆這樣子，有些難受。
不多時，服務員把剩下的幾道菜也上來了。
陸憶歆點了兩個菜，一葷一素，還有一碗米飯。
喫飯的時候，她就只吃自己點的這些，別的碰都沒有碰過。
沈西涼拿着筷子，看着陸憶歆從容不迫地喫飯，強打起精神來喫起了東西。
然而，味同嚼蠟。
陸憶歆喫飯的速度不算快，她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喫飽之後就放下了筷子。
接着，她朝着服務員招了招手。
服務員看到陸憶歆招手之後，馬上就過來了。
“請問需要什麼幫助嗎？”
陸憶歆微微頷首，然後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兩個盤子一個碗，對她說：“麻煩了，這三樣，我結賬。”
服務員聽到陸憶歆這麼說之後，都愣了一下——
這兩個人不是一塊兒來的嗎，菜都是一起點的，賬竟然要分開結？
她還真是沒見過這樣的。
顯然，沈西涼也沒想到陸憶歆會這樣。她越是表現得生疏，他心裏就越是不舒服。
沈西涼看向了陸憶歆，對她說：“你去休息吧，賬我來結。”
“不用，我不太喜歡讓別人替我買單。”
陸憶歆拿起了錢包，抽了一張一百塊錢遞給了服務員。
服務員去前臺查了一下，然後給陸憶歆找了五十塊錢。
“您剛纔兩道菜一碗米飯，一共是五十塊，這是找您的錢。”
陸憶歆接過來錢，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就起身離開了。
沈西涼坐在餐桌上，心裏是說不出的壓抑和難受。
他寧肯陸憶歆像以前一樣討厭他，憎恨他，也不願意看她這樣無視她，疏遠他。
她是真的沒有把他當成朋友圈內的人，甚至，連關係好的同事都算不上。
工作中他們確實保持着還算健康的關係，他以爲自己之前試探了那麼久，已經可以更進一步了。
沒想到，只進了一步，瞬間就被打回了原形。
沈西涼現在已經完全喫不下東西了。
他放下了筷子，喊來服務員買了單，然後就上樓了。
陸憶歆回到房間之後，一個人坐在牀上發呆了很久。
想着沈西涼剛纔莫名其妙的那句道歉，她是真的很想笑。
她現在已經過了那個愛憎分明的年齡，這些年經歷得事情多了，她其實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討厭沈西涼了。
不過，不討厭不代表原諒。
她不是那麼偉大的人，可以原諒一個曾經試圖侵犯她的人。
陸憶歆坐在牀上思考了一會兒這件事情，之後就起身去洗澡了。
她洗完澡之後，又處理了一下工作郵件，這才準備休息。
明天他們六點鐘就要出發去山區的小學了，從鎮上過去大概要四十幾分鍾，還挺遠的。
爲了保證明天上課的狀態，陸憶歆特意睡得很早。
晚上陸憶歆睡得還算可以，第二天早晨五點半，鬧鈴一響，陸憶歆就起牀了。
她收拾好去樓下餐廳喫早飯，過去的時候，不少同事已經在了。
當然，沈西涼也在。
看到陸憶歆之後，大家就跟她打招呼，陸憶歆一一回應了，然後端着早飯走到桌前跟大家坐在了一起。
喫飯的時候她很安靜，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大家任務不同，其餘的人都有別的任務要做，只有她和沈西涼是去學校上課的，其餘的人則是直接去了教育局。
山路不好走，陸憶歆和沈西涼坐了一輛麪包車上去，一路上都在顛簸。
這樣的顛簸讓陸憶歆臉色有些難看，沈西涼看到她這樣子，便問：“你難受麼。”
陸憶歆朝沈西涼搖了搖頭，“沒什麼。”
她只是沒有來過這種地方而已。
陸憶歆從小算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
江城本身就是超一線城市，她從小在那個環境下長大，從來沒接觸過這種地方。
沈西涼知道陸憶歆這是不想跟他溝通，
他也沒纏着她，只是對前面的司機說：“師傅，麻煩開慢一點。”
師傅點了點頭，然後說：“兩位辛苦了，這路一直沒修好，不管怎麼走都有點兒顛簸，跟你們大城市沒法兒比。”
“沒關係。”沈西涼倒也客氣，“您辛苦。”
沈西涼和司機師傅說話的時候很有禮貌。
陸憶歆側目看着他，印象中好像沒見他這樣過，大概是太過稀奇了，所以竟然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鐘。
沈西涼感覺到了陸憶歆的視線，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擡起手來摸了摸鼻尖，“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剛纔謝謝你。”
陸憶歆也覺得自己似乎盯着他看的時間有些太久了，怕他誤會，所以及時收回了視線。
臨近七點，陸憶歆和沈西涼來到了學校。
下車之後，學校這邊的教導主任和班主任已經在等他們了。
陸憶歆和沈西涼兩個人各自抱着電腦下了車，老師們看到他們兩個人之後，馬上走了上來，很熱情地招待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