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落下來,照在兩塊冰冷的碑上。
白茶靜靜地看着身旁的男人,“爲什麼突然和我說這些?”
他之前都沒有提起這些事情,今天卻突然把她帶過來。
應景時看着面前的墓碑,沉聲道,“我以前只想着要學我父親白手起家,創出名爲應景時的一片天地,可現在,我有了以前的記憶,才發現,所謂的自由自在都是有代價的,所有的風險都是我父母在替我擋。”
那一世,他留下了太多的痛,他把所有的不好都留給家人,太任性。
白茶重生後想改變,他何嘗不想。
“……”
白茶靜默地聽着。
“這些年,我享受了作爲應家兒子的種種好處,卻沒有承擔起該承擔的責任。”
應景時半蹲在地上,繼續道,“我想過了,我會在我父母需要我的時候回去,承擔起一切我該承擔的。”
“應該的啊。”
白茶不覺得他這話有什麼問題,贊同地點點頭,爲人子女都是這樣,父母需要的時候自然要陪在身邊。
“可是白茶……”
應景時低聲說着,慢慢轉過臉睨向她,黑眸中壓着一種翻涌的情緒,“一旦回去,不止是我,就連你,也會身在漩渦。”
“……”
白茶怔在那裏。
“也許,那一晚的車禍就是仇家對我爸的報復。”
他一字一字說出來。
“……”
白茶聽得瞳孔一陣緊縮,眼前彷彿又看到那一晚的畫面,車子疾馳而來,根本沒有給她逃跑的餘地,劇痛剎那間碾過她整個身體,四分五裂……
現在回想起來,她的頭上都會不自覺地冒冷汗。
應景時定定地看着她,注視着她的反應,白茶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聲音啞了啞,“你是說,一旦有人知道你是應寒年的兒子,我是你的老婆,我們就可能會遭到致命的報復?”
就像那一晚的車禍。
“我們現在還沒有結婚……”
她發白的臉讓他看得胸口一陣鈍痛。
“你現在是在勸退我嗎?”白茶一臉不解地看着他。
今天就來勸退是幾個意思?昨天才跟她求的婚。
突然覺得危險,突然不想結婚了嗎?
聞言,應景時的臉色難看了幾分,半晌才咬着牙道,“我會用命來護你周全,但如果你害怕,你……”
你可以選擇撤退。
應景時想說這個,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他怕她不按章法,真來一句那就把婚事拖一拖。
那他……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完蛋。
白茶猜也猜得到應景時欲言又止的部分是什麼,她轉過臉,看向眼前的墓碑,看向上面的生卒日期,他把她帶過來,就是要讓她真實地感受到他的身份並不只有榮耀,呆在他身邊,很有可能就像兩位長輩一樣,在最好的年紀躺進冰冷的泥土裏。
不害怕麼?
怎麼可能不害怕,她又不是神仙,她挺惜命的。
她蹲在那裏,注視着墓碑想了很久,終於,她有了決定,問道,“應景時,你發個誓吧。”
“……”
應景時側目看她。
“你得護我父母周全,就算拼盡一切也不能讓他們因爲和應家做了親家就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白茶對上他的視線,目光堅定認真。
“那你呢?”
他問。
“我說完了啊。”
白茶衝着他淡淡一笑,神情釋然。
只要他保她父母安全,她就能拿自己的命和他綁在一塊。
就這麼個意思。
“……”
應景時的眸色深起來,定定地盯着她的笑容,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你快發誓,當着兩位長輩的面。”
白茶催促他,伸出手輕輕地戳他。
其實不發誓她也知道應景時會護着她們家,她只是想讓他心裏鬆一些,不知道爲什麼,她感覺他好像有些心事重重,彷彿危險已經臨到眼前。
“不害怕麼?”
應景時又問。
“怕什麼?”白茶揮去那些陰影,聳聳肩道,“人生軌跡這東西能改變一次,就能改變兩次、三次,我就不信,我有光環能重生,還不能好好活這一世了。”
這話……倒是話粗理不粗。
應景時被她眼中的無謂感染到,心下鬆了一些,低笑一聲,“好,就算重生沒光環,我做你的光環。”
他一定護她和家人的周全。
意外也好,陰謀也好,他會解決。
說完,應景時蹲在墓碑前面色肅然地發了個誓。
兩個人轉過身去,背對着墓碑坐下來,白茶往他身上隨意一靠,仰頭望着天邊,“給我講講兩位長輩的故事吧?”
“那一年,我跟隨我父母去生死街,哪怕保鏢很多,還是被人鑽了空子,我被綁架到碼頭裏的一箇舊倉庫裏,葉家想以此逼我爸主動交上自己的命……”
應景時給她講着這個故事。
白茶聽得驚心動魄,當年,在異國他鄉的一個碼頭,一羣人爲了營救一個孩子而付出鮮血。
她不知道,那個年輕的女孩替孩子擋下子彈時心裏想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在臨死時仍咬着牙將繩子一點點綁在身上,只是爲不讓孩子從高空墜下時又是憑的什麼樣的毅力。
明明……他們都還那麼年輕。
或許,他們在那個當下,就是選擇了在最好的年紀成全最偉大的轟轟烈烈。
……
《演員與劇本》的最後一期錄製終於到來。
這是最後一次錄製,白茶再踏進影視園,看着眼前熟悉的一些建築和變來變去的佈景,心情有些複雜。
在這裏,她和周純熙重逢,昔日友情最終化爲煙消;在這裏,她遇上良師秦皇,教了她很多很多;在這裏,她被算計過,應景時和朋友們都站到了她的身邊;也是在這裏,她被無視過,被鄙棄過,最終還是挺過來,站到最後一期。
短短12期,不過數月,卻好像過了好幾年似的。
白茶踩在光潔的地磚上,一步步往裏走去,站在緊閉的門前好久,恍惚有種回到第一期的錯覺。
她伸手用力地推開門,白色冗長的走廊出現在她面前,立刻迎上來的攝影師打斷她所有的感慨,幾個工作人員抱着鮮花站在那裏,見她進來立刻鼓起掌來,“歡迎茶白老師!總決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