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通常會有最壞的打算，而且最壞的打算會跟隨着自己的每一步改變而改變，所以白玉京這次應當是做了最壞打算的最壞的決定
最壞不意味着是最後。
京州形勢大變，我能夠收到那邊的風聲，卻很難應變那邊風水突變的狀況。
南宮的性格決定了她不是善辯之人，白玉京這次也利用了人性的弱點，而司機在車上大概也是故意的用脣形說了不同意思的話，這一點足以讓安全科對南宮定罪了
我冷靜下來仔細的猜想，白玉京做了兩手準備，把關蒼嶽給拿下之後，安全科內大動干戈，他要爭取那個位置
而南宮這邊，只要拿下南宮，他就有辦法順着南宮撬出一些、或者是製造出一些有導向的結果
這兩件事如果成功，確實足以改變形勢，白玉京如果夠得着關蒼嶽現在的那個位置，那麼一切的一切都會倒置。
問題是，他能嗎
我忽然間發現，激怒一頭獅子的後果是無法預測的，雖然白玉京採取了最後一搏，可是那也是我夠不到的戰爭，因爲京州實在是太遠了。
我拿着槍在大堂裏走來走去，以至於都沒發現韓成珠穿着睡衣站在樓梯上方的盡頭看着我，眼中滿是複雜的神色。
我踱着步子，心神紊亂。
隔了很久，外面漸漸的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這意味着天快要亮了，京州那邊卻還沒有其他的消息傳回來，莫非是事情真的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嗎
“喫點東西吧”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時，我才發現韓成珠端着一砂鍋粥過來，上面還飄着香菜碎末，裏面是濃稠的青菜瘦肉粥還在咕嚕咕嚕的沸騰着
“你在這多久了，允麗呢”我回過神問道。
韓成珠搖了搖頭：“允麗這兩天因爲治療時間都比較晚，所以會住下鄉下那邊，我一個人住沒那麼安心，所以你過來的時候我就醒了”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該說不好意思的是我。”韓成珠放下砂鍋，坐在餐桌邊嘆道，“大概別人也看不到你站在下面着急的走了一個多小時的樣子，我看在眼裏卻知道自己什麼都幫不了你，覺得很歉意”
“呵呵，你又不欠我什麼”我拿起調羹攪拌着粥，慢慢降溫。
韓成珠笑說道：“我最近開始學佛了，佛經裏說的要原諒人，學會愛所有的東西，所以覺得以前的都是以前的了，你確實幫過我和允麗很多，但我反過來卻幫不了你什麼”
“你也幫我省了很多麻煩，允麗幫我的地方就更多了，世間一切有爲法，都如夢幻泡影”我舀起一勺粥淡笑道，“所以你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麼，因爲人生來都是自由的，心向善的話，那就不要在意自己能做到什麼，不能做到什麼”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讓我覺得難以置信”韓成珠淡笑道，“以前把你當成了惡魔，可是現在越來越覺得人活在世界上很難，做什麼都難的，我在美容院工作，別人都羨慕我是老闆很賺錢，這跟以前我在韓國當別人的女兒、妻子和媽媽的時候，也有人覺得我過得很好”
“但其實呢”我笑問道。
韓成珠搖了搖頭苦笑道：“其實很多東西經不起風雨啊，我後來回去，不知道多少人的風言風語呢，所以在這邊也挺好的但人就是這樣的，總是看不到別人的苦處，自認爲別人好或者不好，都是錯的”
我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說道：“看來你在中國的變化確實很大”
“所以謝謝你啊”
“好吧，我接受你的謝意了”我停下來喝粥，然後不久就接到了京州那邊傳回來的一個電話，調羹也直接跌落回了砂鍋裏
“你說什麼”
“關蒼嶽他去世了”
電話裏傳來回復，聲音明明不大，我卻覺得耳膜震得一陣陣嗡鳴，以至於連腦海裏都彷彿有雷電在胡亂的閃動着似得
韓成珠盯着我，遲疑着問道：“出事了嗎”
我緊皺着眉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又追問了軒轅銘一會兒，忽然間咬牙嘆道：“那你那邊收着點吧，估計要出大事了”
放下手機，我的臉色變得有些差，因爲我想
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仔細的想過白玉京會兵行險招的走這一步棋
關蒼嶽竟然直接因事故而身亡了。
這個責任當然也有車禍的原因，但那個車禍是安全科自己內部的人在查的，本身這也是安全科的特長和精通之處
可問題在於，關蒼嶽的死，怎麼又能斷定跟內部無關聯呢這些事情放在內部的人去調查，能得出怎樣的結果，可想而知啊
黑暗啊
我腦子裏只閃過了這麼一個詞。
忽然間感到了深深的寒意，白玉京一個人是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量的，或者說，白玉京是必定吞不下關蒼嶽的位置的
一定還有別人
我想要挖出來的東西，快要呼之欲出了，可就在這時候，我很驚恐接下去要發生的事情了，因爲誰也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莫書凡說過，什麼事情都逃不過有些人的眼睛
關蒼嶽的位置足夠高了吧可是也說死就死了啊
誰的膽子那麼大
這些都是細思極恐的問題
關蒼嶽死了，就跟一局棋忽然被打亂了順序，原本預備要走的棋子都位置大亂了，首先覆盤就需要時間，在覆盤之前呢
關蒼嶽的位置是暫時懸空還是找人代理
找人代理的話是從內部直接推選還是從外部選擇
安全科的位置無比關鍵，一般都是內部推選或者上面有人直接指定的，那麼這次究竟會怎麼處理呢
我驟然間意識到，我找白玉京談話確實激怒了他，但這未必是一個好主意，因爲事情到現在變得一發不可控制了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到是白玉京的號碼，我立刻按下了接聽鍵。
“蘇雀，在哪裏”白玉京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呵呵，如果我說不知道呢”我同樣冷笑着。
“我相信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白玉京彷彿又變回了那個自信而強大的白玉京，緊接着從手機裏傳出了一絲細碎的動靜，然後是允麗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頓時間臉色大變：“你把允麗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白玉京冷笑道，“我只是派人調查姜志和的經濟問題，恰好她也在場，請她配合調查一些問題而已，你很關心她吧我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啊，你在乎誰是會直接說出來的，那麼現在”
“你告訴我”白玉京咬着牙厲喝道，“你在乎她嗎”
我死死的捏着手機，冷聲笑道：“白玉京，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啊，死到臨頭還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來，而且還能從青杭抓人，可是你這輩子，都別想得到蘇雀的下落了”
“那個女人死了也就死了吧”白玉京的語氣陰森森的說道，“但是，我會拉上你所有在乎的人陪葬，要不要我試着拿這個韓國女孩開刀呢你嘗過她的滋味了沒如果沒有的話，我幫你代勞啊”
“蘇雀懷了你的孩子”我咬牙嘶吼道。
“那又怎樣我不能再生了嗎”
“她出國之前，在安全科外面足足等了你半天，哭腫了眼”
“那，又怎樣”
我聽着電話那頭決絕的聲音，忽然間意識到這樣無法打動白玉京，於是在短暫的沉吟後，我咬着牙發出了一聲嘆息道：“好吧我跟你說實話”
“呵呵，你的意思是你之前的話都是騙我的嗎”白玉京依舊漠不關心似得冷笑着。
“蘇雀跟你的那個孩子沒了”
“她一度割腕”
“她每天都在噩夢中驚醒”
“她絕食”
“快死了”
我的聲音忽然變得平和了下來，斷斷續續的說出了蘇雀的真實狀態，然後嘆道：“我真可憐她，愛上了一個對她漠不關心的男人，直到現在她都覺得在所不惜，包括自己的命，和那個孩子的她都無悔”
電話的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