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強大的個人也始終敵不過一羣烏合之衆”
這句話振聾發聵般在耳邊反覆迴盪,在不久前我和陸青峯喝酒的時候,他曾經親口說出了這樣的話,但誰又想得到他說出的這句話竟然這麼快就應驗了呢
腿部中槍導致的失力直接使得我整個人蹌踉前撲出去,正好摔在了陸青峯的屍體旁邊,看着他殺意猶存的猙獰臉龐,看着殷紅的鮮血還帶着溫度瀰漫散開,我心中一片悲涼。
就這樣了嗎
就只能走到這一步了嗎
我咬着牙,背上迎來了刀鋒狠狠的劈砍
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在力量接近衰竭的此時此刻,我體內的蠱蟲似乎也被催動着開始了瘋狂的啃噬,萬箭錐心般撕裂的疼痛在拉扯着我的五臟六腑,痛苦的嘶嚎聲從我的口中傳出
“投降吧”頭頂傳來宮理忍喘着粗氣的聲音喝道,“說出你身上的祕密,我不相信你們會平白無故去雪山的,在雪山上你得到了什麼,只要交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
我滿心的悲愴,盯着陸青峯那死都沒有閉合、殘存着殺意的雙瞳,不由得仰起頭來裂嘴發出了森然狂笑:“我的命就在這裏,你來拿啊”
“你真的當我不敢嗎”川崎櫻子縱身躍落下來,狹長的刀鋒挾着一抹寒光咻的一聲刺穿了我的身體
“噗”
鮮血從口中噴了出去,雪白的牙齒被染紅,我緊緊的拉住川崎櫻子手中的刀鋒,十指全都被刀鋒摩擦割破,但在我發力用腦袋朝着川崎櫻子撞過去的時候,終於從她的手中將長刀奪了過來
“唰”的一下,刀鋒直接抽出,帶出一片溢出的鮮血,我甩手就要朝她劈砍過去,但流失的鮮血帶走了我的力氣和速度,就在刀鋒剛擡起的時刻,川崎櫻子手裏早已經握着一把槍指向了我的腦門
“這麼急着死嗎”川崎櫻子一臉的肅殺之意盯着我嘲笑道,“你的實力,也不過如此”
“說出祕密,留你一命”宮理忍站在高處,一臉無情的俯視着我冷喝道。
我咬着牙,雙眼瞪到最大盯着川崎櫻子發出了決然的嘶嚎:“來吧,老子寧死不屈草你祖宗十八代的”
“那我先廢了你再說”川崎櫻子槍口低垂,朝着我的另外一條腿又開了一槍。
血花迸濺
但我已經麻木了
無非一個死字
凡人誰能不死呢
我拼過,搏過,不屈過,雖有遺憾,卻無愧生而爲人
我仰着頭,用嘲笑的眼神盯着川崎櫻子,盯着宮理忍,鄙視着所有人
來吧
來殺我
我睜大自己的雙眼發出狂笑:“哈哈哈哈哈來殺我啊來啊”
頭還仰着,因爲我爲自己驕傲,只要不死,我就永不低頭
“來啊”我朝着川崎櫻子又吼了一聲。
“老師”川崎櫻子咬着牙獰聲道,“這樣的人是無法降服的,讓我將他變爲廢人再說吧”
高處。
宮理忍瞪着自己的雙眼,皺眉俯視着下面,內心雖有震撼,卻發出了冷淡的嘆息聲說道:“也好,只要留下能夠解剖的活體就行。”
“好”川崎櫻子終於得到了答應,轉過來的時候,眼中跳躍着興奮的光芒。
我依舊仰着頭,即便內心悲涼一片,卻想要以這種不屈的方式迎來自己的死亡如果人終有一死的話
天空在瓦片之外,但我卻看不到了。
“痛啊”
忽然間,從茶館的門外傳出了一聲痛苦的嘆息聲。
我心念一動,生機復燃,眼中閃過了狂喜之色,意識到了什麼
這一聲突兀而來的嘆息吸引了所有人的側目,川崎櫻子擡起的槍口也朝着茶館的門口那邊對準過去
我轉過頭去,緊閉着的茶館木門在一瞬
間砰然倒塌下去,穿着火紅色高開叉旗袍的火舞就如同一隻烈焰中妖豔的鳳凰一般,捂着自己的額頭,蹙眉顯得極爲痛苦的走了進來
火舞的身後,跟着的是張安和張浩鈞一批人
“哈哈哈哈”我發出狂笑。
“笑你妹啊”火舞朝着我冷聲罵道,“你差點把我痛死了你知道嗎”
“哈哈哈哈”我依舊狂笑着
“殺了他們”宮理忍站在高處發出了冷漠無情的聲音。
“來吧,剛纔我痛苦了,現在讓我殺個痛快”火舞勾着嘴角現出了輕蔑的冷笑,手中的菱形刺剛剛擡起,茶館內頓時響起了一陣倒地的聲音,不知道從何而發出的槍聲竟然在一瞬間幹掉了茶館內佈置的槍手
與此同時,火舞的身影率先撲了過來,川崎櫻子只來得及發出了一槍,就被火舞給逼退着只能近戰了,張安和張浩鈞同時間踏過門檻發出喊殺聲衝入進來
周圍一片殺戮和血光
但我卻笑着笑着低下了頭去,然後伸手顫抖着的手掌,慢慢的撫過陸青峯的臉龐,將他死不瞑目的眼皮給合上了,與此同時,頭頂傳出了轟隆一聲巨響,茶館的頂部驟然間破開一個大洞,一把狹長的刀鋒挾帶着寒光在一道嬌小的身影催發下,刀尖直指宮理忍,殺意凜然
風舞嵐擰身而上,刀尖自他的頭顱直接刺落下去,血光爆了一片
宮理忍發出驚愕的一聲裟樹的呼喊,但還來不及說出下一句話,裹着一襲黑衣的裟樹晴明已經面無表情的將狹長的刀鋒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腹,本已蒼老的宮理忍在這一刻跪了下去
“呵”宮理忍跪在地上,口中溢出黑紅色的血跡,發出喘氣不勻的聲音,一臉悲愴道:“爲爲什麼”
“我想要過得更好”裟樹慢慢的將刀抽出來
隨着她抽刀的動作,就彷彿在抽掉宮理忍的生命力似得,刀鋒完全拔出的那一刻,血珠隨着刀尖斜斜的揮落一地,宮理忍的眼睛難以閉上,而後伸手顫顫巍巍的指向裟樹這邊,慢慢的萎頓下去
死亡,來得這麼倉促。
我眼前變得鮮血,猶如烈火焚燒的畫面,又如同鳳凰涅槃的火場,看着火舞穿着旗袍殺人簡直就像是一副鮮豔的水彩畫,殺手果然是將這門手藝當成藝術去對待的另外藝術家啊。
我昏迷之前,最後閃過的是這樣的念頭,最後一眼看向了站在高處的裟樹晴明。
她迎風而立,裹着一襲黑衣,頭頂是破開的屋頂現出的一片青藍蒼穹,而她眼中的神色讓我感到有種陌生的淡定,彷彿在她的眼中,只有深邃的漆黑和無盡的漠然色彩。
二月二,如果在農曆的這一天就是華夏所謂龍擡頭的日子。
但今天不是農曆,我站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望着不遠處的那塊墓碑和新培植的那些青草,張浩鈞站在我的身後幫我撐起了一把黑傘,墓碑的前方,喬保龍蹲在那裏一邊喝酒一邊碎碎念,不久前這個中年漢子還曾放聲痛哭了一場
一世人兩兄弟,而今喬保龍才只過中年而已,就和自己這一生奮血廝殺過的兄弟陰陽兩隔了
昨晚下葬陸青峯之前,我們一起大醉過一場,誰也無法想象曾經赫赫威名,號稱整個青杭省二十年來最傳奇的一代梟雄陸青峯就這樣落幕了,但沒有人比我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一場梟雄末路的悲愴肅殺的場面。
人死若燈滅,塵土歸於塵土。
火舞和張安都站在了我的身後,喬杉推着雙龍的輪椅站在稍微遠一些的地方,作爲槍手的他們在不久前的那場茶館廝殺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而現在他們更願意站在距離人羣遠一些的地方看遍全局。
陸青峯帶回青杭省叫作吳遠山的那個隨行保鏢,據說是陸青峯最後認下的義子,如今他也站在了我的身後。
陸青峯死得那一天,老乞丐竟然還沒死
天道有常,梟雄難免悲途。
天道無常,人命總是脆弱。
我看着墓碑,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清醒,意志決絕而堅定的看到了自己未來的路。
“走。”我轉身嘆了口氣,在張浩鈞的攙扶下開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