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哀絕的聲音瞬間使我從驚愕當中醒過來，他爲了護住我，連刀子都去擋了，此時說的那一句快走裏面夾雜着的遊絲般的氣息讓我猛地回過神朝着身後望去，大雪中再次傳出了清晰的喀嚓喀嚓聲
我猛地回過神來，剛纔那一句將進酒並不是爺爺的聲音，而是爺爺在哭的時候，那道屬於江之平直的聲音傳了過來
江之平直一生都在追尋爺爺，直到這一刻終於被他找到了，而爺爺爲什麼會在這種時刻讓我快走呢
我腦海裏幾乎是沒有經過思考，純粹的出於對爺爺的信任，瞬間翻身爬起來就飛快的跑了出去，而就在我跑出去的瞬間，槍聲猶如密集的雨點一般在雪山之巔夾雜着風雪銳鳴着
我憑着本能在一瞬間匍匐在雪地裏飛快的朝着前面的陡坡爬過去，心底猶如產生了一個迷幻的深淵讓我從震驚中醒悟到了一件事，江之平直花了一生的心血在找爺爺，他竟然是要殺我
爲什麼
這一剎那，許多疑惑不解的謎團在我的腦海擴散
然而隨着槍聲的銳響，風雪的呼嘯，我轉頭看向那邊一羣正在蜂擁過來的身影時，驀然間感覺到了身下的雪地在微微的震顫
糟了
江之平直在雪山上開槍，從扇子陡到我這裏本就是整個玉龍雪山的冰川帶，我身上就是第十二條冰川，此時在響聲的震動下，加上連日來積雪的壓力，身下的冰川開始產生了垮塌的傾向
我不甘的朝着那邊趴着爺爺和唐念青的地方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後咬着牙頭也不回的縱身順着陡坡衝了下去
歘歘的風聲不斷在耳旁呼嘯而過，我身上原本就沒有衣服，此時反而更便於在雪地滑落，順着海拔4000多米的陡坡一直迂迴蜿蜒下去的那一刻，我隱隱然覺得整條冰川都在震動，冰雪隨着我滑落的身形簌簌的垮塌下來
“砰”的一聲，也不知道哪裏產生了一聲爆響，我的身子驀地凌空，然後飛出去墜落在了山腰的一片雪堆上，還不等我從撞擊得七葷八素的狀態中回過神，身下的積雪發出喀嚓的碎裂聲，然後啪的一聲裂開，我墜落下去，隨着沉重的撞擊後，失血後本就虛弱的我終於徹底的昏死過去
“滴”
“滴答”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覺得身上癢癢的，迷迷糊糊的從渾噩的狀態中醒過來，第一感覺是冰寒徹骨，隨後慢慢的睜開眼皮，在不適應的白光下，眼神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瞪大雙眼
一陣帶着雞皮疙瘩沁起的震撼表情升起
在我可以看到的頭頂，密密麻麻的全是流動的白光，而現在我已經知道了那些不可能是白光，而是一條條順着冰雪帶蠕動着的白色蛞蝓，我撐着身體想要站起來，但是入手卻一片黏稠，彷彿壓爆了什麼東西似得，汁液濺射出來
轉頭一看，頭皮發炸
全是白色的蛞蝓
整個冰窟，密密麻麻的連我躺着的地方都是白色蛞蝓，粘液噁心的遍佈周圍
我忽然間感覺到了身體上覆了一層滿滿的東西，使勁的扒扯一番，那種黏手的感覺讓我幾乎忍不住要嘔吐出來，我竟然被密密麻麻的白色蛞蝓給包裹住了，渾身都遍佈着的血口
這些白色蛞蝓在吸我的血
想到這一點，我頓時間拼命的扒扯着，將身上的這些白色蛞蝓一點點的扒拉下去，絲絲縷縷的黏液就像是在全身都塗滿了膠水一般讓人難受，我咬着牙拼命的想要逃離這裏
想不到我一直在尋找這些東西，但現在卻感到害怕
縱身一躍，手探出去扒在了我摔下來的這個冰窟的外面邊緣，然後用力一個挺身到了外面的天地，漫天的雪花依舊在飄落着，我大口的呼
吸着外面的空氣，看到還有白色的蛞蝓猶如流動的白光一般在順着這個冰窟往外蠕出來
我頓時起着一層層的雞皮疙瘩，咬着牙去找了一些雪塊將這個冰窟堵上，然後轉目四望了一眼
天色暗沉證明着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但在雪山上，即便是晚上也顯得比別的地方的晚上要亮一些，因爲這裏的海拔更高，只要不是遇到烏雲遮蔽的天氣，視野裏至少還有光線
大致的判別出我現在摔落的位置在藍湖谷附近，也不知道之前的那一場冰川斷裂有沒有發生什麼，更不清楚爺爺現在是生是死，還有江之平直，他最後現身的那一刻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喀嚓”
“喀嚓”
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裏，按照記憶中的方向抱着自己的肩膀往回的方向走去，腦子裏只能藉助不斷的分析着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讓自己保持清醒，爺爺最後的氣息讓我快跑
這意味着爺爺可能知道了江之平直在跟蹤自己，而且對我來說那是危險的事情
爲什麼呢
我仔細的想着，江之平直曾經在華夏被爺爺重挫過，而且我見到江之平直的時候是在稻川家的老宅裏，一開始他顯得沉默寡言，喜歡解剖傷者，對手術的操作嫺熟至極
同時，江之平直那裏還有一部從華夏帶走的易醫陰陽篇的下部，江之平直一開始對我的態度並不好，甚至對我施行過解剖式的手術，嘗試着找出當時爛蠱發作時的我的異常
忽然間，我的眼神直直的怔住了
我下了腳步
腦子裏將所有的事情串成了一條線，終於隱約的猜到了江之平直的用心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隻能意味着當初江之平直對我的憐憫和同情，都只是隱藏着的一種表象而已，當時他察覺出了我中了某種奇怪的蠱，而他的手裏其實是有那部醫書的下半部的，後來不知不覺我又對他說了很多關於醫書的領悟
江之平直知道爛蠱有着神奇的作用，這都是我們在那段時間聊過的，但是他也沒辦法找出爛蠱，所以乾脆把我放走，然後欺騙了我，再然後他其實一直在尋找爺爺
他對爺爺的仇恨是真的
他想要利用爺爺解開這個祕密也是真的
甚至，江之平直本身也想得到爛蠱
一想到這種可能，我頓時間升起不寒而慄的感覺，人心莫非真的能夠如此的複雜
爺爺不會騙我的
我咬着牙，傷心的想起了爺爺在最後氣若游絲的時刻還催促着我快走，可見爺爺當時就感受到了危險在靠近，只是我當時卻處於虛弱的狀態，也被當時眼前的場景震撼到了
現在仔細想想，越來越覺得難過
爺爺死了嗎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爺爺在最後那一刻的哀絕吧
我不禁流下淚來，虧我一直在懷疑爺爺，但即便是在最後的關頭，他在親生兒子和我這個收養的孫子之間，依舊是毅然而然的挺身代我承受着唐念青的刀子，也許爺爺固然想要在自己的親生兒子面前尋求一種解脫，讓唐念青幡然醒悟，但那種死死相護的情感，不會錯的
轉頭再看雪山的高處，已經看不清那邊到底什麼情況了，除了漫天飛舞的雪花之外，到處都是一片皚皚白雪的畫面
我擦了擦眼淚，重新朝着營帳的方向而去
“喀嚓喀嚓”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忽然間聽到雪地裏彷彿不止我一個人的腳步聲，頓時警惕的朝着聲音的來源停下了腳步，然後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