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徐輝祖的處境非常糟糕,平安從西邊突入,連續攻破營壘,直逼中軍。
要知道平安本就是悍將,兇猛無匹,在軍中是出了名的。如今投降柳淳之後,平安的氣順過來了以前跟着徐輝祖打仗,他也是盡心盡力,可問題是朝中的情況,新君的舉動,總讓他不舒服。平安只能不停告誡自己,那些事情跟他沒關係,他是忠臣,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
過去平安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到了現在,他突然明白了,那一段時間,他是沒有靈魂的。手裏的長刀,根本不知道爲什麼揮出。
今天不一樣了,新津的慘案讓他清醒了,官和匪不是一成不變的,當官兵不能保護百姓,相反,還會大肆屠戮殘殺的時候,他們就是匪
而當賊匪能夠站在老百姓一邊,他們就會變成官
說來諷刺,這個道理真的不復雜,平安年輕時候就經歷過,他最崇拜的朱元璋,就是從紅巾賊,一路殺到了九五至尊
打破了心中的桎梏,平安比起從前更加兇猛,隱約之間,竟然有些梁國公藍玉的架勢。
“殺”
他就像是瘟神一般,哪裏人多衝向哪裏,絲毫沒有畏懼。
這一路上,他砍斷了三把刀,死了兩匹馬可他就像是不會死,甚至不會疲勞的殺神,一路衝來,沒人能擋住的他的一擊。
平安伏在馬背上,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發現了自己的目標,那是一杆高大的旗幟。
魏國公徵西將軍總兵欽差大人徐
這杆大旗是朱允臨行時候,送給徐輝祖的,也是他的身份象徵,更是所有官軍的主心骨。
平安的目標就是這裏
他奮力向前衝鋒,官軍也覺察出他的意圖,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們揮舞着各式各樣的兵器,朝着平安殺去。
而平安根本不用在乎這些人,他只需要負責面前的一小塊,因爲在他身邊,同樣有一羣不要命的親衛,死死保護着他。
在任何的戰場上,一個人的力量都是渺小的,可一旦一羣人組織起來,那就會爆發出成倍的力量。
平安不斷向前,他的馬蹄踏着敵人的屍體,血水染紅了戰袍。
近了,又近了
到了十丈之內,九丈,八丈他每向前一步,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身邊的親衛不斷倒下去,後面的人有不斷補充,唯獨平安,就是一心向前,他的身上多了兩支箭,胸前有了三道傷口。
血漿流出,他卻恍然未覺,彷彿受傷的人不是他一般。
平安越衝越近,突然,他猛地厲聲大吼。
“擋我者死”
迎面的一位將領稍微遲疑,目光呆呆盯着平安,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他手裏的刀劃過咽喉,一顆人頭飛起。
平安一鼓作氣,撞開對方的屍體,衝到了旗杆的下面。
他的長刀舉起,用盡了力氣
“去死吧”
咔
旗杆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繼續砍
咔
咔
咔嚓
旗杆斷裂,精緻的大旗從空中飄落,落到了泥水之中。
在這一剎那,彷彿所有的官軍都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那一股繃着的心氣散了緊跟着,在中軍的人馬開始潰退。他們惶恐,驚慌,像是一羣受了驚的野獸。
“哈哈哈”
“殺”
平安渾身浴血,提着長刀,好似魔神。
他猛地衝上去,這一次對面的官軍沒有人敢阻攔,他們紛紛向後退去。很快,撤退變成了潰敗,潰敗變成了逃命
如果從上空看去,官軍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處倒塌,迅速向其餘方向擴散,成片倒塌下去,不可遏制
說來也巧,推倒骨牌的人,不只是平安一個。
馮誠指揮着火銃手,也已經殺入了軍中。
他和平安不同,是用火炮鑿開的軍營。
大炮隆隆,一枚枚沉重的彈丸飛來,有的擊中轅門,木屑滿天飛,化爲無數的飛刀飛劍,周圍的士兵無一倖免。
還有彈丸落到了營中,蹦蹦跳跳,所過之處,就是一條血衚衕。
馮誠終於展現出他的名將之姿,在炮兵取得成功之後,根本不給官軍整頓的時間,火銃手迅速抵近,更加密集的彈丸帶來死亡的風暴。
如果說火炮是先聲奪人,那麼火銃就是收割人頭。
馮誠衝入了官軍之中,所到之處,火光硝煙,直衝天際。大團火舌,不斷吞沒帳篷,糧草,還有人
潰敗的人羣四處逃竄,受驚的戰馬掙脫繮繩,死在馬蹄之下的士兵,也不在少數。
而就在他們大步前進的時候。
成都的城門終於緩緩打開。
在過去的幾天裏,城門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攻擊,早已經破舊不堪,城門上的裂紋,箭頭,硝煙,乃至血水,忠實地記錄着戰爭的殘酷。
如今城裏的守軍推開了城門,他們終於不用被動挨打了
“弟兄們反攻”
“反攻”
“殺”
藍勇帶頭衝了出去,這個時候,的確讓人血液沸騰,柳淳要不是礙於身份,他也早跟着出去了。
“王爺,我看你該準備一下,待會”柳淳正說着,突然覺察不對勁,往旁邊一看,可把他氣壞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朱椿竟然也跑了出去。
你丫的不是添亂了
萬一這兵荒馬亂,把你給傷到了,老子上哪去找這麼聽話的傀儡啊
其實柳淳的擔心是多餘的,此刻的官軍,已經是兵敗如山倒,三面猛攻,步步後退,此刻的官軍想的是怎麼逃命。
別說是大活人,就算是一羣獵狗追逐他們,也會逃跑的。
偌大的軍營,到處都是火焰,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潰散的亂軍,目之所及,遍地旗號鎧甲。
死人堆邊,無主的戰馬嘶鳴聲聲,廢棄的鑼鼓帳篷,連垃圾都不如。
這就是兵敗如山倒嗎
徐輝祖敗了
敗得徹徹底底,沒有半點挽救的餘地。
坦白講,徐輝祖在兵法造詣上面,是比柳淳要強的,甚至平安也未必比他厲害多少,在擁有絕對優勢的前提下,沒有人能戰勝他。
可惜的是徐輝祖不是敗在了戰場上,而是敗在了其他方面,敗得一塌糊塗從大戰開始的時候起,柳淳就耳聰目明,什麼消息都一清二楚。
有太多的人,冒死給柳淳送信。相反,徐輝祖的官軍則是處處被動,笨拙緩慢,完全被動應付,縱然有二十多萬人馬,卻絲毫把握不住戰場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