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動不動, 一語不發。既沒有託一個掌心焰看個究竟,也沒有率先出聲質問。不過,對方明顯是已經覺察他們的到來了, 因爲, 他們駐足後, 從對面傳來了冷冰冰的一句。
一個男子沉聲道:“無可奉告。”
一聽這聲音, 師青玄立即便燃起了一道掌心焰。謝憐沒想到他會突然點火,根本來不及阻止。那火光明亮至極, 映出了一個黑衣男子的身影。
這黑衣男子低頭靠在道路盡頭的石壁上,一張臉慘白如紙, 黑髮蓬亂, 但那一頭亂髮中的雙眼卻是湛然有神, 彷彿兩道燃燒的寒冰。雖然盤足而坐, 空氣中一股越發濃重的血腥味卻說明了他當真傷得極重, 分明是被關押在此處的。他方纔那句“無可奉告”,也大概是把他們當做了前來拷問的人。
師青玄看清了這男子的臉, 道:“是你!”
那男子似是也沒料到來人,頓了片刻,彷彿也想說一句“是你”, 但終是忍住了。謝憐收起了方纔暗中蓄力的若邪, 道:“原來你們二位認識的。”
幾經波折終於在此處找到了人,師青玄面露欣慰之色, 正要答話, 誰知, 那男子斬釘截鐵地道:“不認識。”
師青玄聞言大怒,用摺扇指他道:“認識我是什麼很丟臉的事嗎?你這麼說真不夠意思,明兄,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那男子斷然拒絕,道:“我沒有會穿成這樣到處亂跑的朋友。”
“……”
師青玄還穿着那身紫色紗衣,當真是……不堪入目。謝憐聽了直想笑,心想:“原來真的會有人用‘某人最好的朋友’來定義自己。”不過,這大概也是師青玄這個人的特色了。再一想,“明兄”?五師之中,地師的名字豈非就叫做明儀?於是,謝憐道:“莫非這位就是地師大人?”
師青玄道:“就是他了。你也見過的。”
謝憐打量明儀,奇道:“見過嗎?”他似乎並不記得這麼一號人物。師青玄道:“見過的。”
明儀卻道:“沒見過。”
師青玄道:“明明就見過的,上次在半月關。”
“……”
看着明儀由白轉爲鐵青的臉色,謝憐終於記起來了。上次半月關一見,師青玄身邊不是還有一個黑衣女郎嗎!
當時花城便對他說,這位不是水師,但也肯定是風水雨地|雷五師之一,果然不錯。原來師青玄不光熱衷於自己化女相,還熱衷於拖別人和他一起化女相。難怪那黑衣女郎臉色那麼差,彷彿極爲嫌惡。想起這次進入鬼市之前師青玄也是百般慫恿他“同樂”,謝憐不禁輕咳一聲,心道好險好險。
正了色,思緒拉回正事。君吾之前對他說過,上天庭有幾位神官是常年杳無音信的,其中就包括雨師、地師。謝憐道:“地師大人,那以火龍嘯天是你發的?”
明儀道:“是我。”
那麼就是救對人了。謝憐一點頭,道:“地師大人恐怕傷勢不輕,我們先趕快離開,有話之後再說。”
師青玄二話不說,立即蹲下來把明儀背了,道:“那行,走吧!”
三人順原路返回,師青玄邊走邊道:“我說明兄,你不是很能打的嗎,咱們在半月關那兒分開的時候還見你好好的,短短几天怎麼給打成這樣了?你是怎麼惹到花城的?”
他語氣中還有一點幸災樂禍,謝憐心道:“嗯,這可真是朋友的說話方式,果然是好朋友。”明儀卻是似乎受不了再聽到師青玄說話了,三個字迸出,道:“你閉嘴!”
師青玄問的這個問題卻也是謝憐想弄明白的。師青玄這個問法太欠打,只有熟人才能問,於是他換了措辭,道:“地師大人,花城他是爲何要爲難你?”
明儀倒是沒叫他閉嘴,但也沒答話。謝憐側首一看,他竟是已閉上了雙眼。想來是受困地下拷問數日,傷勢頗重,突見救兵,心下寬慰,終於可以休息一刻了。反正回到天界之後還能再談,也不急於一時,便也不叫醒他。
三人奔上臺階,謝憐摸出骰子,又是一丟。黑暗中不知丟出了幾點,只聽面前“喀”的一聲輕響,拉開了一條縫,光亮從這條縫裏透出。謝憐推門,心中正想着:“不知趕不趕得上把郎螢也帶走?”豈料他一腳踩出,卻是踩了個空。
這一腳踩空,謝憐立即道:“別出來!”
他身子在空中翻了個翻,落在一個硬硬的什麼東西上。正鬆了口氣,心想幸好不是落到什麼刀山火海上,再一擡頭,卻覺得刀山火海可能還好一點。只見花城那張俊美異常的臉就在咫尺之處,挑着一邊眉,正在看着他。
這一次,石門打開,一腳踏空,他竟是直接掉到了花城身上!
這石門通往之處,乃是一間金碧輝煌的大屋。屋內四面牆壁上陳列着各式兵器,有刀,有劍,有矛,有盾,有鞭,有錘,竟像是一間兵器收藏庫。任是誰人,只要是男兒,身處這樣一件兵器庫,四面八方都被各式武器環繞,定然如置身天界,熱血沸騰。
此刻,花城就坐在這間兵器庫的正中央,不緊不慢地擦拭他那一把銀色彎刀。即便突然有人從天而降落到他腿上,他也只是停住了擦拭的動作,並不如何喫驚,只是淡定地望着謝憐,似乎在等他給一個解釋。謝憐當然給不出解釋,只能趴在他腿上,硬着頭皮,與他對視。忽然,他眼角瞟到一旁有人,轉頭一看,那人竟是郎螢。
這繃帶少年正坐在地上,十分惶恐,甚至雙手抱頭,正瞪着這邊兩人。謝憐根本來不及去想爲何郎螢也會在這裏,再一轉眼,忽然瞥見上方師青玄一隻白色的靴子踏出了一半。情急之下,他連忙握住花城雙肩,道:“得罪了!”
說完,便將花城一撲撲倒。
他這一撲,把花城撲出了一丈之遠,還就地打了幾個滾,滾完之後猛地轉首,師青玄已揹着明儀跳了下來,安然落地,正是落在花城原先坐着的地方。謝憐再硬着頭皮轉過臉,花城還是在看着他,並無表示,只是那邊眉挑得更高了。
謝憐立即一躍而起,拉過郎螢,倒退數尺,邊退邊道:“抱歉,抱歉。”
他將郎螢拉到自己身後,低聲對他道:“跟緊我,小心。”郎螢望着花城,彷彿極是害怕他,連連點頭。師青玄卻道:“事到如今就別道歉了。此次神官失蹤之事全系他所爲,太子殿下,你小心點。”
事已至此,謝憐又如何不知?只是,這真是他極不願面對的局面。他迅速四下望了一圈,這間兵器庫居然並沒見到門窗等可供出入之處,要奪門而逃都沒出路。謝憐只得站直了,道:“三郎,容我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