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看到韓自詡的目光朝着自己的方向射來,心中不由慌得一逼。
不過,他很快想起自己不是第二排第六名。
自己是第一排第六名。
虛驚一場!
“其他人繼續做,我點到名的,拿着自己的彈箱上來!”
從莊嚴身後走出一名渾身被泥漿包裹住的士兵,來到韓自詡面前。
“接着做!”
莊嚴甚至連那個兵是誰都不知道。
哨子聲依舊在不斷地有節奏地吹響。
被點名走出來的士兵開始舉彈箱。
可以看出,他的力氣已經用盡,把彈箱舉過頭頂變得十分艱難。
“301……”
“302……”
莊嚴在心裏不斷默默數着數字。
現在爲止,才舉了三百來下。
按照韓自詡的要求,至少要500下……
“隊長……我不行了……”
當舉到365的時候,那名士兵終於鬆開了抓住彈箱兩側提把的手。
站在韓自詡面前,他喘着粗氣,兩手發僵,不斷髮抖。
“你是不是選擇放棄?”韓自詡問。
士兵下意識地朝彈箱重新伸出雙手,抓住了提把,等哨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他猛地向上一提……
重達30kg的彈箱提到了胸前,卻怎麼都舉不上去了。
莊嚴看在眼裏,知道自己的這名隊友肯定完蛋了。
舉彈箱說的就是要一鼓作氣,最難的就在於舉到胸前,從“提”轉到“舉”的這一瞬間。
如果力量充足的時候,大部分士兵會選擇猛地向上一提,讓彈箱向上拋去,雙手瞬間轉到下方向上託舉。
一旦在胸前位置停滯,會造成更多的體力浪費,花費更多的力量。
尤其在體力嚴重消耗的時候,一旦停下,幾乎沒有舉起來的可能性。
果然,彈箱從那名士兵的手中滑落,重重砸進泥水裏,濺起了黑乎乎的泥漿。
他似乎還不死心,哨子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又嘗試舉了一次。
“啊——”
他怒吼一聲,給自己打氣。
可是這次更慘,直接連人帶箱摔進了泥水中。
“是哪個班的?自己帶走,讓他去洗乾淨,休息下。”韓自詡側過頭,詢問站在一旁的班長們。
“是我的兵。”六班長站了出來,說完,走上前去,跳下爛泥地裏,走到那個士兵的面前,將他從泥漿裏挽起。
“走,一邊休息去,洗個澡。”
“不,班長,我還行。”
“你不行了。”
“不,我真的還行……”
那個兵執拗地不肯離開,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又去舉箱子。
可是還是隻舉到胸前,又摔倒在泥水中。
“算了,項清嘉,你頂不住的!”六班長也怒了:“別逞強!”
一旦訓練到達極限,有時候確實不得不停下。
人與人的體能基礎不同,強撐硬來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受傷。
項清嘉的手已經在抖,六班長抓住他其中一支胳膊,能感到這隻手又硬又發抖。
這個士兵的體力極限已經到了,繼續硬扛下去,只能是肌肉損傷,於事無補。
“我命令你!馬上離開這裏,去休息!”六班長朝着項清嘉怒吼道:“士兵,馬上服從我的命令!不要逼我強制你離開!”
項清嘉站在原地,木頭人一樣僵了片刻,突然壓抑地抽泣起來,低着頭,垂着雙手,跌跌撞撞朝岸邊走去。
“401……”
“402……”
哨聲依舊在進行着。
莊嚴很明白項清嘉的感受,只剩最後一百多個,居然頂不住了,這意味着失敗,意味着要退訓……
對於一個尖子來說,這當然不可接受。
如果能喫飽,也許就不會出現這種問題。
但是這裏的士兵中,真正喫飽肚子的人不到三分之一。
看起來,這是十分不公平的考驗。
但仔細想想也很公平。
從大清早起來,一直就在模擬着真實的戰場環境展開測試。
打仗沒人管你能不能喫飽再打,你遇到敵人進行肉搏的時候也沒人管你是不是填飽了肚子,你所要執行的偵察任務不會因爲你中途找不到食物就能耽誤時間等着你來查看,也許目標會轉移,也許會有突發的情報需要蒐集。
特種部隊成員要面對的就是這種絕對毫無人性的環境,達不到,做不到,你就沒辦法成爲特種部隊的士兵。
“第四排,第九名!出列!到前面來!”
又有人沒能撐下去。
莊嚴覺得自己有些暈,飢餓加上過度消耗體力,令人有一種喝醉酒一樣的感覺。
泥水模糊了視線,嘴裏流入了不少髒兮兮的泥水,一股子濃重的土腥味令人作嘔。
莊嚴只能吐口水,把嘴裏的髒東西儘量吐出來,不過卻沒法騰出手去擦眼睛。
現在兩隻手幾乎感覺不到是自己的,舉彈箱完全就是一種機械式的行爲,聽到哨聲,下意識地大腦會下命令給雙手,可是卻感受不到手的存在,只覺得兩隻手的位置在發燙,彷彿有火在燙着自己的手,還有一種類似抽筋的疼……
隨着數字越來越接近500,越來越多的兵被點名出列。
每點名一次,都在說明有人崩潰了,舉不動了。
所有人的動作都開始變得異常艱難而且緩慢,彷彿進行着慢鏡頭緩放,姿勢也變得奇奇怪怪,歪歪扭扭不得不借助腰力的支撐才能完成一
次舉託。
“468……”
“469……”
數到469的時候,莊嚴徹底繃不住了。
“啊——”
再一次舉起彈箱的時候,他開始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吼。
吼叫出來,反倒令人有一種情緒上的宣泄,讓身體上的痛苦得到了傾泄口。
“啊——”
“啊——”
身邊的其他隊友一個個都開始大吼,舉一次,吼一次,宣泄也好,發泄也罷,又或者給自己打氣也行。
喊出來,總比憋着舒服。
“500——”
韓自詡叫出了最後一個數字。
“停!”
隨着這一聲“停”,幾乎所有的兵立馬癱在了泥水中,像一頭剛剛耕完了幾十畝地的牛一樣喘着氣。